第10章 头发

作品:《春日遗志

    等贺祺渊走后,迟安扒拉了几下客厅的袋子,实在没心思整理,把他们全都堆在飘窗上就进了浴室。


    热水器的绿灯亮着,可花洒里出来的水一点儿都不热,打在身上像隔了一层薄薄的冰,洗完了也浑身发凉。


    迟安套了个内裤就钻进被窝,可是这被子还是大学时候的,用太久,里面的棉花跑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怎么蹬都不暖和。


    明天去买个新的吧。


    迟安这么想道。


    等等。


    他猛地坐起来,刚暖热点的被窝瞬间没了热气,可他来不及管这些,一个翻身滚下床,手忙脚乱开电脑。


    但还是没赶上。


    ——小安小安,快点回我。


    ——人呢人呢人呢。


    ——你搞什么?????


    ——跑哪去了?


    ……


    头像刚亮,游戏小窗就弹出一堆消息,最后一条是“你死定了”。


    迟安身上瞬间暖和了,甚至还有点想冒汗。他忐忑地打开队内语音,耳麦里传来的响亮女声震得他丁点儿困意没有。


    “迟小安!!你可算来了!今天官方限时福利,你竟然放我鸽子!现在都几点了,下次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迟安恨不得给她磕两个头,赶紧送了她一个礼包卡,说道:“舒野,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个新皮肤,你换上看喜不喜欢。”


    对面瞬间熄火,声音甜美:“谁生气?有你在,这关咱俩不用加成卡也能过。”她转了一圈新裙子,语气更温柔:“你今天跑哪去了?安安宝贝。”


    迟安嘿嘿一笑,说道:“我今天出去玩了。”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新朋友。”


    游戏里的漂亮小人儿停住脚步,原地蹦了两下,然后歪着头发出一个问号的表情。随即耳麦传来疑惑的声音:“谁啊?”


    “别站那,往前走走。”迟安抓来毛毯披上,盯着屏幕指挥,等她动了才说:“工作认识的,祺山集团的小儿子。”


    “不会是那个大公司祺山吧。”


    “嗯。”迟安应了声就没再说话了,手上继续熟练地操作手柄。


    这是个闯关探险游戏,这关他俩已经卡了半个多月了。对面的小姑娘叫林舒野,是刚玩的时候,不小心点了匹配模式,从附近的人里进来的。没想到玩了一局后便死抓着他不放,他不好意思拒绝,两人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朋友。


    “好吧。”林舒野声音低了些,紧跟着他后面走,过了会儿,有些疑惑地说:“祺山集团就一个叫贺钧的,没有小儿子,你别被骗了。”


    “没,他一直在国外。”迟安说完,瞧一眼飘窗上的袋子,“不知道,他今天买了好多东西给我,这些有钱人真奇怪。”


    “你不也一样,都给我送多少皮肤了,自己还用原皮。”林舒野说着说着又转一圈,开始心满意足地欣赏起自己的漂亮小人,可没走几步,屏幕突然一灰,随即两人的耳机同时响起game over。


    “……”


    “……”


    迟安手停了一下,淡淡道:“你上次也是这个地方死的。”


    “我以为这石头在前面路口呢。”


    “重来吧。”迟安率先回到起点,可伙伴却一直没传送回来,然后耳麦里传来一个男声:“怎么还不吹头?现在都几点了,两个人天天打游戏不干正事。”


    “等会儿,我才……”林舒野的声音马上被轰鸣的风声淹没。迟安轻笑一声,摘掉耳麦。说话的人是林舒野的男友,两人虽然才交往半年,但从那以后,他俩就很少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玩了。


    虽然迟安不太理解为什么,但是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他经常在游戏社区里刷到那种挂人的帖子。


    其实对他而言,不论男女,跟谁玩都是一样,只是弥补无聊的生活,不过他也确实不想被人挂到社区审判,他很讨厌被人议论的感觉。


    所以他直接关了电脑,连账号都没退。


    排风扇嗡了两声就停止运作,紧接着浴室的水声滴滴答答,传到客厅格外明显。迟安起身去拧紧水龙头,可花洒的连接口还在漏水,水顺着墙壁,淌到他拖鞋边,脚尖顿时又凉又难受。


    他莫名烦躁,走到玄关把拖鞋使劲踢飞,又颓废地踏回来将脚底全都踩湿。


    准备出浴室时,脚步突然停住。镜子里,没吹干的发尾湿答答地躺在肩头。他看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剪刀。


    贺祺渊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专门让造型师给他整个三七侧分,还不顾反对,硬是喷了两遍定型,直到头发怎么晃都不动,他才开始选衣服。


    等他都搞完到迟安家门口的时候,那人还没回消息。他一秒都没等,直接推门而入,屋内跟昨晚没什么区别,就是袋子被收了起来,但明显东西都没拿出来。


    “怎么这么懒呢。”他骂骂咧咧地往床上那一团走,使劲拍了拍被子,喊道:“起来了,起来了,这都几点了。”


    “谁啊。”迟安翻了个身,刚看清床边的人就吓得清醒,眯着的眼睁得老大。


    贺祺渊头发立起来,还飘着好臭的胶水味儿,黑色皮衣一股寒气,里面叠穿着浅灰色打底跟格纹衬衫,银色的项链懒懒地搭在锁骨,光闪得他眼睛一眨。


    “你是孔雀吗?”他一本正经问道。


    “说我什么?”贺祺渊脸一下就黑了,猛地掀开他被子,结果发现迟安竟然光溜溜的,黑脸一红,又赶紧给他裹紧,骂道:“你搞什么,怎么还裸睡?”


    “没有。”迟安拱了两下,从另一个口钻出来,他找半天没看见拖鞋,却看见贺祺渊穿着的板鞋,伸手一指,也学他说话:“你搞什么,怎么不换鞋?”


    屋内很凉,迟安就穿了个内裤,贺祺渊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给他找鞋还是出去换鞋,最后他扯过被子把人裹住,语气很奇怪地问道:“你天天就这么睡吗?”


    “没有。”迟安又重复一遍,把脸离贺祺渊的冰袖子远了点,“天热一点就不穿内裤了,冬天有点冷,我半夜经常上厕所。”


    贺祺渊听乐了,嘲笑道:“那一点儿布能顶什么用,还耽误你脱裤子。”


    见迟安低下头,似乎真的开始思考。他不想自己的浪漫约会是从屎尿屁开始,马上准备给他找个衣服穿。


    突然,他脸更黑了。盯着迟安头发问道:“等会儿,你头昨天是这样的吗?”


    他说着,又伸手抓了几下,发现不是睡乱的——原来的长毛差不多到脖颈,现在被零零散散剪得稀碎,跟狗啃的没有区别,甚至刘海也剪短了,被他抓顺后又立刻挑衅地往上翘,耀武扬威。


    迟安感觉他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答道:“吹风机坏了,我把湿的剪掉了。”


    贺祺渊简直要被气死,他摆弄着这死小孩头发,气急败坏道:“你吹风机坏了关头发什么事?你哪天肚子饿了还要把厨师弄死吗?谁让你剪头的,你这剪的什么?怎么跟我出去玩?丑死了丑死了。”


    迟安耳朵都炸了,感觉他真是有毛病,脑袋一甩,直接从被窝里钻出来,不给他碰了。贺祺渊挡着他下床,他一个翻身,从飘窗上的袋子里抓了个新卫衣套身上,谁知头刚冒出来,衣服又被扒了。


    贺祺渊把衣服往床上一扔,眼神似乎不好意思盯着他,可语气很差:“这都没洗,不要往身上穿,脏死了。”


    “……”


    迟安彻底被他搞清醒了。


    “你。”他说道。


    “哎呀烦死了。”贺祺渊自知理亏,又把衣服给他套回去,因为力度大,那狗毛更乱、更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把拖鞋踢了过来,喊道:“洗脸去!”


    迟安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把手往袖子里一伸,直接下床进了浴室。


    “让让。”


    他见贺祺渊抱了一堆衣服进来,便往前挪了挪给他腾位。可那孔雀盯着他洗衣机看了一会儿,又抱着衣服出去了。


    “神经病。”迟安终于骂出来,只是很小声。他伸出头瞧贺祺渊到底要搞什么,然后就看到他把衣服塞回袋子,随即熟练地拿起他床头手机,熟练地往上一滑。


    “你干嘛?”他吐出嘴里的泡沫,抓着牙刷小跑过去。可贺祺渊没理他,直接点开微信同意了一个好友申请,才扭头对他说道:“别跟我讲话,看你这样就来火。”


    哪样?


    狗啃的头,满泡沫的嘴,肚子上一条水线的卫衣,还有没穿裤子的腿。贺祺渊抓起他手在他嘴里使劲刷了两下,又嫌弃又无语地骂道:“刷你牙去吧。”


    迟安很听话地跑回浴室,洗漱完后才到他跟前问道:“你怎么动我手机?”


    “不想让人动就弄个密码。”


    贺祺渊睨他一眼,看他又思考起来,还顶着那个烂怂头。更气了:“这还去哪玩?我让我理发师过来给你修一下吧。”


    “不要。”迟安皱起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我一直都是自己剪的。”他看一眼贺祺渊的头发,表情更抗拒了,又认真地重复一遍:“不要。”


    贺祺渊微微挑眉,伸手插进他柔软的发丝,揉了揉,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


    “不是这句。”那手从发顶滑下,贴上还沾着水汽的脸,摸了两下后就探进卫衣的领子,沿着锁骨暧昧地敲了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贺祺渊终于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这发型也挺可爱。于是他语气温柔起来:“饿不饿?我给你点外卖吃。”


    迟安跟见鬼一样看他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竟然才十点半。他沉默一会儿,又抬头盯着贺祺渊看,很无力地问道:“你怎么来这么早?”


    “这都几点了还早。”贺祺渊滑着软件,见外卖几乎全都不在配送范围,便打开冰箱问道:“你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不饿。”迟安开始穿裤子。


    贺祺渊拎了袋牛奶朝他走去,冷笑一声,说:“别穿了,你这发型太难看了,我不会跟你出去的。”


    迟安刚系好裤腰带,见他表情十分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那你来干什么?”


    “你平常在家都干嘛?”贺祺渊问,又不耐烦地晃晃手里的袋子,“拿着。”


    “睡觉、画画,或者打游戏。”迟安回忆了一下,接过牛奶,直接用牙使劲咬开袋子,挤了一口后问道:“你不喝吗?”


    “我喝不惯国内牛奶。”贺祺渊嫌弃地看着袋子上的豁口,忍住了想说这个袋子很脏,但还是没忍住问:“你平时不做饭吗?都吃什么?我看连个锅都没有。”


    “怎么没有锅?”迟安马上反驳,“厨房那个就是,还有一个煮饭的,我收起来了。”他用眼神鄙视了一下贺祺渊的挑食行为,一口气喝完牛奶,颇为骄傲:“我吃东西煮熟了就行,不用那么多锅。”


    “喝白开水也是熟,修仙去吧。”贺祺渊才不惯着他,直接怼了回去。他伸手接过空袋子扔了,又问:“具体点儿呢?”


    “面条之类的吧,比较好弄。之前有医生跟我说要多补充蛋白质,偶尔也会买点蔬菜跟肉什么的,不过这边卖的不多。”


    迟安见他真不打算出门,便直接脱了衣服回被窝,然后发现贺祺渊半天没接他话,抬头往那瞧,那人突然错开视线,重新看向手机。


    他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不太做饭,超市里有现成的,那个微波炉还挺好用的,你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可怜。”


    “谁心疼你,少自恋。”贺祺渊走过去坐到游戏机旁的蓝色大软垫上,熟练地打开电脑,说道:“你再睡会儿吧,我点了外卖,专送的,应该很快。”


    “……”迟安有一瞬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之前跟他认识,不然为什么会对他的东西那么熟悉,甚至打开电脑就直接玩起了昨天那个游戏,只不过是单人模式。他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你也玩这个?”


    “嗯。”贺祺渊眼睛盯着屏幕,一脸冷酷,“我跟我哥玩过,但他玩得太烂了,我就一直玩的单人。”


    其实玩得烂的是他。


    而且贺钧不跟他玩。


    他重温了一下第一关,发现挺容易的,准备直接打最新的,于是轻咳一声,催促道:“睡你的吧,别影响我操作。”


    “哦。”迟安很老实地躺了回去,卷了一下被子又翻身叮嘱道:“你别乱动我里面东西,也不要乱匹配。”


    “你怎么话这么多。”贺祺渊瞪他一眼,直接开始加载最后一关。可还没十分钟,屏幕上就显示game over,他心虚地往床上一瞧,又不死心地重开一遍。


    ——死得更早了。


    “什么破游戏,几年没玩这么难。”贺祺渊骂完,见床上的人动了,忙闭上嘴。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输了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点开匹配模式。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瞬间塞满消息框。


    “靠,什么东西?”


    他手忙脚乱地要去关掉,可消息还是一个接一个地飞出来,重影里发什么的都有,还夹杂着各种热情的告白表情。他看不过来,也拒绝不过来,赶紧点了隐身。


    又点开个人界面。


    用户名:Late.


    游戏积分排名:No.3/亚洲赛区


    维持时间:416天


    主页点赞量:全服第一


    草草草草。


    贺祺渊不敢再玩了,直接退了出去。他看一眼那人狗啃的头,又瞧一圈跟狗窝一样的房间,无语地叹口气,终于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和巨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