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身为饵
作品:《晚春潮》 江小娘面上的笑僵了僵,她看在眼里,面上的笑愈加柔和:“朗哥如今多大了?是不是快十五了?那日我瞧见,个子很高。”
江小娘重新笑着:“才满十四呢,这几年长得快,一下便窜的很高了。”
“这样,”她从玉润手里拿过茶罐打开闻了闻,茶香扑鼻,她深吸一口气:“小娘做的茶真是好,我也不能白拿,这几日我帖子收得多,正好带着妹妹去露露脸,小娘觉着如何?”
“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了些……”江小娘的声音透着迟疑,拒绝的意思分外明显。
她再度笑开:“怎会?五妹妹如四妹妹一样也是我妹妹,我带她出去露脸,也好寻个好夫家不是。”
可四姑娘如今如何,府里人还有谁不知晓?
江小娘也想起还在道观里关着的四姑娘,她神色险些维持不住,还要再出声,于溪荷便一锤定音:“便这就这般办吧,正巧明日我要出门,届时我与母亲说一声,便带着五妹妹一同。”
说罢她带着玉润兀自离开,留下江小娘独自在房内,面上的笑一点点抚平。
张嬷嬷是她心腹,这番话听得她心里微沉,她禁不住上前:“小娘,这三姑娘是何意?莫不是她已经——”
“住嘴!”江小娘厉声喝止,她面上的笑彻底褪去,原本柔和的眼眸隐隐透着警告,“此前便与你说过,关于她的事你绝不能再提,要烂在肠子里。
“如今不过是她来了一趟,说了两句话你就这般沉不住气,能成什么事?”
张嬷嬷连忙垂眸:“老奴知错。”
江小娘缓缓闭眼,手紧紧抓紧手帕,指尖用力到发白:“去将盈绣唤来。”
“是。”应了声的张嬷嬷就要迈步离开,江小娘似是又想起什么,倏地出声:“朗哥呢?今日可是朗哥归家的日子?”
于鸿朗惯常住在书院,五日归家一次。
张嬷嬷应:“应是的,这会朗哥该是在主君那。”
“等那边结束,你将他一同唤来。”
“是。”
——
天色再次昏暗下来,如今正值盛夏,被晒过的地方好似还残留着热意,走过长廊时一阵闷热。
于溪荷摸着额头细汗,一步步走着,玉润跟在一旁不断给人扇着风:“姑娘再忍忍,府里已经开始用冰了,等回了院子就凉快了。”
“还好,只是走着用了力气才出了些汗,”她捉摸着方才江小娘的神色,“我记得明日的帖子是长公主下的?说是去庄子避暑。”
玉润应:“嗯,长公主的帖子不好回拒,姑娘昨日还说得去的。”
她颔首:“这江小娘滴水不漏,怕是没法从她身上下手,我需得从旁筹谋。”
玉润似懂非懂:“所以要利用五姑娘和朗哥?”
提及此她不免犹豫:“五姑娘和朗哥终究是不可控的,姑娘打算如何做?”
于溪荷叹了口气,她拿过玉润手里蒲扇给自己大力扇风:“愁的便是这点,无论是五姑娘还是那于鸿朗,表面上都是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更何况他们还有江小娘,这江小娘不是简单角色。”
玉润听了也觉得难办,顿时丧了脸。
她看在眼里,抬手点了点玉润鼻尖:“怎的了?”
玉润低着声音:“只是觉得怎的这般难办,没了向小娘还有江小娘,总是重重阻碍。”
她笑开,用肩膀将人轻轻一撞:“可我们也很接近真相了玉润。”
她有预感,江小娘就是距离真相前的最后一道阻碍,而江小娘的软肋又如此明显。
“对了那茶叶呢。”
玉润将一直拿着的茶罐递出,她拿着茶罐,左看一会又看一会:“你确定是这模样的茶罐?”
玉润点头:“确定的,每次送来都是这样一小罐,姑娘很爱喝。”
她端详着茶罐:“熹荷此前可有对什么过敏过?”
这话问的突然,玉润不解:“姑娘对陈皮过敏,只要吃了便会浑身起疹子,若是严重怕是会直接晕过去,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陈皮过敏。
她眼里闪过意外,也当真是巧,她也对陈皮过敏。
“此事知晓的人多吗?”
玉润应:“如若每次给姑娘送东西的是江小娘,那她该是知晓的,除了她以外,也不知晓大娘子是否知晓。”
她捏着茶罐,神色若有所思:“既然她知晓,那此事便好办许多,这一次,我要以自身为饵。”
——
翌日,城外庄子。
此处乃长公主在城外购的庄子,不属皇庄属私产,因此也格外随意,邀请的也多是与长公主交好的人家,此前的勤毅伯府也在内。
因着都相熟,大家也不拘着什么礼数,于溪荷带着五姑娘见过长辈后便去了后院,庄子倚靠一大片湖水而建,后院正与湖水相接,不仅凉快,景色也好。
长公主正泛舟湖中,瞧见她来顿时扬声:“熹荷!这边!”
她应声:“公主小心些,仔细莫要掉下来了。”
小舟不大,将将容纳两三人,长公主随侍的宫人在一旁护着,生怕人就这般掉下来,长公主却分外不在乎:“无事,便是掉下水,换身衣服便好了,左右男客在另一边。”
因着是庄子,后院一分为二,两方互相都瞧不见。
她上前扶着长公主上岸:“那可不行,若是掉下水,公主病了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笑得眉眼弯弯:“熹荷真是说笑了,这么大的太阳,我就是泡在湖里半个时辰也不会生病,倒是你得注意些,你身体这般不好的,等会可别掉湖里了。”
长公主已站在岸边,她笑着俯身:“公主万福。”
五姑娘一同俯身:“公主万福。”
五姑娘向来没什么存在感,长公主瞧着面生,她仔细将人看着:“这又是你家哪个姐姐妹妹,瞧着怯生生的。”
她牵过五姑娘,将人带到跟前:“这是我家五妹妹,她年纪还小,有些怕生,公主莫见怪。”
于盈绣揪着手帕,又是一声:“公主万福。”将怯场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
她也顺势将人安抚:“五妹妹莫紧张,公主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这句恭维一下夸进了长公主心里去,她顿时笑开:“熹荷你这是安慰你家妹妹,还是变着法讨好我呢?莫不是又有事麻烦我?”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促狭:“今日我堂兄也来了,距离上次你们见面已过去许久了吧?”
赵承渊竟也来了。
她蒲扇遮面,遮掩神色:“哪能呀,我哪里能麻烦公主?”
她转移话题:“这次我还带了礼物来,怕公主嫌弃,便只好先说公主几句好话了。”
听到礼物二字,长公主眼眸微亮:“什么礼物?”
这时玉润正巧走来,她看向玉润,玉润暗暗点头,她神色不变,接受玉润手里的礼盒熟悉的茶罐。
“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这茶是我这妹妹的小娘亲手做的,我喝了有八年,昨日才得了新的,想着今日要来见公主,便一同带来与公主分享。”
长公主接过茶罐,她已来了兴趣:“什么茶这般好喝,竟让你喝了八年那么久,我得尝一尝才是。”
说着她将茶罐递给宫人:“去泡一壶来。”
宫人退下,于盈绣不着痕迹抬眸看了眼茶罐。
于溪荷看在眼里,她笑着:“自是有些特别的味道,与外边的都不同呢,你说是不是,五妹妹?”
突然被唤到名字,于盈绣似是吓了一跳,她连忙出声:“不过是我小娘自己做的玩意,怎能入长公主的眼。”
长公主不喜她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她挽着于溪荷:“熹荷喜欢,我便喜欢,那便是好东西。”
说着挽着人往前走着,于盈绣诺诺跟在身后。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低声:“你怎的带她出来了?胆子也小,等会怕是玩不尽兴。”
她拍了拍长公主手背,也跟着低声:“我家这妹妹近来在相看人家,如何也是我们于家的姑娘不是?我便带她出来露露脸。”
“相看人家?”长公主面色一骇,“又相看啊?上次出来你也说给你那二姐姐相看人家,后来便出了你四妹妹的事,别这次又有什么幺蛾子。”
这话说的。
她掩面咳了咳,避重就轻:“可莫要说这晦气话。”
几人进了屋子,屋子里正聚着些贵女互相交谈着,瞧见长公主来,纷纷起身行礼,长公主扬声:“莫要拘泥这些,大家玩的高兴便好。”
说着拉着于溪荷走到桌前:“现在外边正热着,我们先打一会叶子牌吧?等日头过了再去泛舟。”
她发了话,旁的人哪有不依的。
于溪荷拉着于盈绣一同坐下,长公主又唤了一女子过来:“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李书阳。”
她颔首见礼。
四人便就这么打起叶子牌来。
这李书阳是个健谈的,不一会便聊起近来热议的文章造假一事。
“也不知怎的想的,好好的读书人怎的就去造假文章了?只是害得那忠勇伯府的孔姑娘,本就不爱出门,如今退了婚,更是不爱出门了。”
长公主也听了一耳朵这事,她将叶子牌打出:“庒实是吧,我起先远远瞧过这人一眼,听别人说是个谦逊的可造之材,谁曾想竟会做这等子事。”
于溪荷眼眸微抬,她装作好奇:“我这几日都不曾出门,这事只听了些风声,那文章大家可有见过?我倒是想看看如何造假的。”
李书阳应声:“还能如何作假?他早年在诗会的一篇文章是直接照搬同门的,他字写得好,又有特色,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他的字迹。”
提及此,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不过还有一怪事,那天夜里下了场雨,那文章沾了水竟全部化开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化开了。
她眼眸微暗,这是幼时她曾与阿兄玩过的游戏,一淀粉和水再加以颜料,所写的字干了后与普通字迹无异,但遇水却能尽数化开。
阿兄被迫陷害友人,心里定是极煎熬的。
他只能想到这办法,想着若是字迹化开,会引着人去查去探究,若有心,或许便能找到破绽证明这文章是伪造的。
可世人终究愚昧,瞧见了便信了,便是字迹化开也只会归咎于怪事。
这庒实又并非什么权贵,在宁王府的暗中推动下,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她原本还想将文章找来瞧瞧,看看是否有阿兄想传达的事,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阿兄没想过传达什么,他只是想救友人。
“熹荷?怎的不出牌?”
她回神,才发觉已轮到她出牌了,她随意将一枚牌推出,不曾想牌刚出,对面的长公主乍然出声:“我赢了!”
她拿过那张牌推进自己牌面里,笑得分外爽快:“哈哈哈哈我赢了,看来熹荷今日是我的福星才对!”
于溪荷笑着附和:“是公主打得好。”
几人笑作一团,便是于盈绣也一同笑着。
这时宫人端着茶水前来,长公主瞧见:“可是熹荷带来的那罐茶叶?”
宫人应:“是。”
长公主摆手:“让大家都尝尝。”
于溪荷离得最近,她接过茶杯饮下,茶果然是好茶,尤其是饮下后残留的淡淡栀子香,很是特别。
长公主饮下后也眼眸一亮:“确实不错,不愧是熹荷喝了八年的茶。”
她看向于盈绣:“你小娘确实手巧,这制的茶别有一番风味,许多名贵茶叶也不曾有这味道。”
于盈绣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公主垂爱。”
长公主最不喜这副模样,她皱眉:“莫要这般,说了许多次了,今日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李书阳瞧着公主神色不好,她顺手将人扶起。
“诶呀,这妹妹瞧着年纪还小,公主莫要与她计较,”她笑着看向身侧,于溪荷的位置,“于姑娘你说是吧,你家妹妹……”
“诶,姑娘?于姑娘!”
只见原本端坐着的人眼眸紧闭,面色惨白,稍一触碰便软软倒下,朱钗落了地,而旁的人顿时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