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相竟
作品:《晚春潮》 这话一出,一旁的玉润禁不住叹了口气。
而听了这话的赵承渊面色已彻底白了,他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原本留存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
“姑娘这是,”他听见自己不可置信地去问,“要与我,与我,划清界限?”
四周静了静,门因着礼数并未关上,风吹过,吹得门当啷响,鸟鸣依旧,却不如此前觉着静了,只觉得吵闹,闹得烦躁起来。
于溪荷仍是笑着的:“郎君不若先想一想,你于我,到底是婚约多些,还是当真有别的情愫。”
话已至此,意思已说的极明白。
赵承渊浑身都僵了僵,他似要说什么,却好似也不必再说了,最终只双手交叠在身前,声音艰涩:“在下告退,姑娘好生休息。”
他退出房外,妥帖关上房门,便是如此也依然是知礼的。
玉润又叹了口气,一番谈话下来手里的药也快凉了,她赶忙将药递出:“赵郎君瞧着是个好人,姑娘这般,会不会……”
于溪荷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味苦涩,她禁不住皱眉:“那我该如何?我于这幢婚事本就是利用居多,于他而言却不是。
“他是满心欢喜将我当成他的未婚妻子的,他甚至期待着,期待着成亲,期待着与妻子举案齐眉,恩爱不疑,这些我都给不了。”
不仅是恩爱不疑给不了,便是以后也不会有,因为她与宁王府始终是对立面。
玉润接过空了的药碗,她觉得难受极了,就像打了死结的九连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可是赵郎君,瞧着是很好的人呀。”
对啊,怎的这宁王府,偏偏养了个赵承渊,他甚至,纯粹的不像这汴京城里的人。
“不说他了,”她收回思绪,“现如今如何了?事情进展的可顺利?”
玉润正了神色:“比姑娘想的还要顺利些,姑娘让我放在五姑娘身上的陈皮都没用上,长公主便直接将人扣了,只说等姑娘醒来再做决断。”
这便够了。
本也并非多精妙的设局,只要能将人暂时扣下,她便有筹码。
身上还痒着,她缓缓靠在床头,眉头微皱。
玉润见状拿过毛巾沾水,覆盖在红疹的位置:“姑娘下次莫要这般激进了,我以为不过是简单过敏,谁曾想当场便晕了过去,若是知晓这般严重,我定不会同意姑娘这般做。”
冰凉覆盖在疹子上,缓解了痒意,她垂眸:“可是玉润,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在于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二姑娘出嫁后,她的婚期也将定下。
玉润仍是不认同:“便是如此,也不值得姑娘做到这般,你瞧,这疹子若是挠破了,可是要留疤的。”
话尾正被就要进门的长公主听见,她一边推门而入,一边说着:“怎可能让你留疤?莫不是忘了,我这还有冰晶玉雪膏呢。”
玉润匆忙起身行礼:“长公主万福。”
于溪荷也要起身,长公主连忙将人按下:“你这都病着,还行什么礼,且睡着吧。”
她顺势躺回,面上扬着笑:“多谢公主,实在是我不好,又毁了公主兴致,本是能好好玩的。”
“怎的能怪你?”长公主分外不认同,“分明是你们于家事情实在太多,这个没了还有那个,真是烦不胜烦,此前宫人与我说过后宅如何如何,我还不曾觉得如何,如今瞧见你我算是看明了。
“这哪里是后宅,分明是屠宰场,抢你夫君不算,还要你的命。”
这番话虽是实话,却是长公主说得,她说不得。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我那五妹妹如何了?听玉润说公主已将人扣下,一会我回府,便将人领回去吧。”
跟前人挑眉:“你莫不是打算就这般原谅了她?若是这般,你也太好欺负了些。”
她作无奈状:“公主知晓的,前不久我家才出了那等子事,这若是再闹出去,父亲怕是又要责怪我了,总归是家里名声重要些。”
听了这话的长公主当即撇了嘴:“那就说是她惹恼了我,我要将人扣下,这样你父亲还能说什么。”
“还能这般?”她佯装无辜,眼里还透出担忧,“这样会不会不好?若是影响了公主名声该如何是好?”
“不会,”跟前人摆手,“我的事这汴京城里谁敢说嘴?更何况不过一个庶女,我就是扣下她几天,又能如何?”
她仍神色犹豫。
长公主瞧她这模样,顿时恨铁不成钢:“我已经发了话,你可莫要驳我的面子,而且不过是将她扣下,又没如何,还好吃好供着呢。”
“公主已这般说了,”她装作被说服,拈着手帕遮面,“那我便多谢公主了,这般为我出头,我都不知晓如何回报公主才好。”
见人松了口,长公主终于舒心,她将人挽着:“不必如何报答我,这汴京城里也就你最得我心,等你嫁给我堂兄,就没有于家这些糟心事了,到时候我们更要常常聚才好。”
又是成亲。
她眼眸微暗,没有应声。
——
长公主将人按在庄子修养了两日,直到人身上疹子褪去一半才放人回了府,五姑娘自是没有一同的,她的目的本也是利用长公主将人扣下。
长公主此前给于家传过信,说明她突然过敏的情形,需得在庄子留上几日,口信也不曾提及五姑娘,因此在于溪荷回来,五姑娘却不曾回来时,江小娘最先慌了神,几乎在于溪荷才落脚便立时来了清荷苑。
她面色已不复那日温和,眉头紧皱,浑身都崩着,语气也算不上好:“我家盈绣呢?三姑娘将我家盈绣带出去,却不曾带人回来算作什么事?”
于溪荷斜斜躺在小榻,因着疹子还不曾好全,她不曾梳妆,衣襟也是松松披着。
她看向来人:“小娘怎的这般着急?”
如何能不急?
江小娘呼吸急促了瞬,坐下的同时手拍在桌上,清脆的一声:“三姑娘,你到底要什么便直说吧,何至于用我的盈绣威胁我。”
倒是开门见山。
于溪荷垂了眼眸,衣袖滑落在臂弯,露出红色疹子。
“起先我试探过小娘的,”她淡淡出声,“小娘如此聪慧,会不知晓我是为何?小娘装糊涂时可有想过今日?五妹妹已被长公主扣下了,若想要人回来,还得看小娘如何决断。”
她将衣袖扯下,将将将疹子覆盖。
江小娘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握紧,她呼吸急促,眉头几乎皱成川字,却许久也不曾出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放了冰,江小娘却凭空出了一身汗。
只是盈绣,那可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亲骨肉。
她眼眸一闭:“三姑娘,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不能说,若我说了,我的盈绣,朗哥,包括我自己都是要遭殃的,若你怨恨要来寻仇,对我一个人就是了,何至于牵扯无辜的人,我的一对儿女彼时才多大,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当真是你给‘我’下的毒。”
江小娘没有应声,只扭过头,避开了视线。
几乎是默认。
于溪荷与玉润对视一眼,接着声音冷硬:“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江小娘顿了顿,只说:“没人指使我,是我一人干的,是我每个季度都在给你的茶罐下毒,下了八年之久,你的吃穿用度是我备下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于溪荷不信,她起身走到人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想用这套说辞搪塞我?你觉得我会信吗?还是说你不想要你的女儿了,你要放弃她了?”
江小娘被抓了手,只好回过头看她,她神色异常复杂,眼眸里的情绪似无力又似纠结,最终还是那句:“三姑娘,我真不能说。”
她似是破罐子破摔:“我不知三姑娘如何做到的,但盈绣虽在长公主手上,长公主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她的命去。”
就算于盈绣只是一个庶女,也终究是帝师的女儿,是官宦人家的贵女,长公主自是不可能要她性命的。
她当真是算准了这一点。
她倏地凑近,对上她眼眸:“可是老夫人?”
因着猝不及防,江小娘惊了惊,神色有一瞬怔然,除此之外却再没别的了。
她眼眸微凝:“不是老夫人。”
江小娘反应了过来,她甩开她的手几步迅速起身,接着背过身去,她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三姑娘你莫要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于溪荷直起身,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一锤定音:“所以,是于赋永。”
“三姑娘!”
江小娘突兀放大声量。
她却陡然没了力气,脚下一阵虚浮,身形跟着摇晃起来,玉润连忙上前,扶着人躺倒在小榻。
她按着额角,脑海中不断浮现与于赋永相处的情形。
他和善友好,会维护“她”,会偏爱“她”,几乎是完美的父亲形象,甚至这清荷苑里的荷花池都是他一手督促,熹荷虽养在外头,但这府里的人都知晓,三姑娘是主君最宠爱的姑娘。
她想过是老夫人,想过是否存在隐情,让老夫人生了杀心,她甚至捉摸起隐情都不曾想过会是于赋永。
即便他一直在怀疑对象里。
于赋永,他可是熹荷亲生的父亲,是熹荷在外多年,唯一记挂她,对她关怀有加的父亲。
所以所谓记挂,不过是要看熹荷是否真的中毒?那么是否会有眼线?熹荷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她猛地想起,才回府时,与于赋永第一次打照面他曾问过她身体如何,也曾提起过“她”身体不好,彼时她只以为他在关怀。
倘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熹荷身体如何,那她会不会一早便暴露了?
他会不会已经知晓她是假的,不过是个冒牌货?若他当真知晓,又为何按兵不动,是否还有别的筹谋?
思及此她倏地冒了身冷汗。
江小娘见人好似已全然知晓,面色一下骇然,她上前半跪在小榻前,拽紧她衣襟:“还请三姑娘当做不知道吧,我们都是在这后宅过活的女子,何至于如此互相为难?”
这话一出,不等她反应,玉润先上前扬手给了人一巴掌,她气得浑身发抖:“小娘这时又说不要互相为难了?给我家姑娘下毒时怎的不说不要互相为难?
“八年,那可是八年!”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直直将江小娘打得发髻都散乱了些,面颊火辣辣的疼,大脑一阵阵嗡鸣。
她缓缓闭眼,声音绝望:“可我能如何?三姑娘,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这府里最卑微的小娘,他是最宠你的,也依然痛下杀手,那我的盈绣和朗哥呢?他们还那么小。”
“可我姑娘也只有八岁!”玉润打断了她,“我家姑娘也不过是个孩子,就要被下毒,被拖垮身体,最后还——”
“玉润。”
她缓缓出声。
玉润止了声音,四周缓缓静谧,唯有风吹过窗沿的声音,嘶哑的一声,似是故人前来,无声悲鸣。
许久,门外传来声响,是珠圆敲了门,她声音澄澈:“姑娘?晚饭时间到了,可要用饭?”
珠圆,还什么都不知晓。
于溪荷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缓缓闭眼,她现在太乱了,思绪几乎乱成一团,已没有精力再与她周旋。
“你且走吧。”
江小娘抿着唇:“那盈绣呢?”
她看向窗外:“不过是长公主扣下了几天,过几天便能回来。”
江小娘听言神色一怔,竟只是……这般?
她抬头看了眼躺倒在小榻上的人,神色犹豫:“三姑娘,你……”
于溪荷看向玉润,玉润了然,上前将地上的人提起,一番动作就要将人扭送到房外,江小娘神色仍犹豫着,似是在斟酌有些话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玉润已开了门。
眼看着就要被丢出门外,江小娘倏地用上力气将玉润绊住,她回过头,声音低着:“三姑娘,或许你可以去问一问主母,或许,或许姑娘此事,与主母跟主君当年的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