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紧迫

作品:《晚春潮

    珠圆回了清荷苑,却不曾想才进屋便被屋内的人吓了一跳,竟是常来的谢小侯爷,她将木盆放在一旁,俯身行礼:“小侯爷万福。”


    房里的人转过身,眉头拧着:“你家姑娘昨夜怎的不在房里?”


    声音凛然,明显的情绪不好。


    她心里发怵,如实说来:“我家姑娘昨夜宿在二姑娘屋里了,昨夜下了雨,今晨姑娘便发了热。”


    “发热?”跟前人面色更不好,“怎的还病了?严不严重?可唤了郎中?”


    她禁不住退后一步:“郎中在来的路上了,一切郎中瞧了才知晓。”


    空气静了静,跟前人没有应声,她心里狐疑,小心抬眸,只见小侯爷面色沉重,似是在斟酌着什么,许久才他才出声。


    “你与她说,庒实醒了,说是要当面——”


    说了一半他又一下停住,神色止不住的懊恼,“算了,还是别说了,让她好好养病就是。”


    “是。”她应声,再抬眸时跟前已没了小侯爷身影。


    ——


    是梦,只一眼于溪荷便知晓,此处是梦。


    因为她又回到了桦县,回到了跟阿兄一起住了多年的小房子里,而阿兄正不断在门前摆弄那好不容易修好的荷花小池。


    他眉眼温和,瞧见她时面上扬起笑:“溪荷且等一等,等到夏日,这里会有一池子荷花,届时还有莲藕可以吃。”


    恍若隔世。


    她顿时红了眼眸,脚像被吸引了一般去靠近,手不自觉去触碰,却在即将触碰时成了一团幻影,尽数消散。


    她神色怔然,指尖微颤,而跟前的幻影又变成了熹荷,她还是那副模样,很瘦,面颊凹陷,腰背却挺直。


    周围场景也变了,变成了她记得无比清晰的驿站,房间,屏风,和不知从何处射来,落了满地的箭羽。


    她没有出声,只站在跟前,定定地看着她,许久。


    她垂了眼眸,禁不住出声:“对不起,我用了你的身份,你的婚约,却到现在也没能给你讨回公道,是我没用。”


    她有了动作,缓缓走到她跟前,用带血的手触碰在她眉眼:“没事的,溪荷,你已经很好了,至少你已经找到了真相。”


    她懊恼:“可这真相何其残忍?我甚至都不敢烧香告诉你,只想着等大仇得报那一天,再一同说予你听。”


    “没事的溪荷,真的没事。”她上前抱住了她,手一下一下拍在她肩头。


    她红了眼眸,疲惫感从心底扬起,她还要再说,抱着她的人又一下消失了,跟前出现了一间密室,而她阿兄正被绑在密室里,手脚都被束缚着架在铁架上。


    他跟前是一黑衣人,瞧不清脸,手里却拿着有倒刺的鞭子,就要打在阿兄身上。


    “不要——”


    她猛地惊醒,大汗淋漓。


    “姑娘?可是梦魇了?”是玉润的柔声细语。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眼前场景逐渐被柔软锦被替代。


    是梦,只是梦而已。


    她缓缓闭眼,却控制不住一般沁出眼泪,方才梦见的场景仍盘桓在脑海,始终挥散不去。


    只是梦而已,不是真的,他们需要的是阿兄仿字迹的能力,若是用刑,他怎的还能动笔?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拂过面颊,温热泪水逐渐沁凉,她不断擦拭,这时门被打开,于欣瑶带着女医走进来,面上尽是担忧:“总算是醒了,已睡了一整天了。”


    女医走到跟前,把脉:“姑娘发热已退了,只是身子还虚着。”


    她抬眸,眉头微皱:“只是姑娘这场病,看似是受凉,实则是内心郁结导致,姑娘不若将心底的事放一放,这才利于恢复。”


    她抽回手,她如何能放得下?这些事就是死了也放不下。


    她拂过面颊泪水,重新将神色整理:“多谢,我已经好多了。”


    女医起身,去一旁写着方子。


    于欣瑶来到跟前,拿过她的手,面上仍后怕着:“三妹妹,你年纪轻轻怎的这般心事重重,生生生了病去,不若与我说一说,我也可为妹妹分忧。”


    她扯动嘴角:“姐姐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忧心事,一定要说的话,许是觉着姐姐要出嫁了,我实在不舍得?”


    于欣瑶忍俊不禁:“那我可真是罪过大了,竟让妹妹生了病去。”


    “姐姐不必担心,我只是染了风寒才发了热,”她一同笑着,“没有影响姐姐筹备成亲吧?明日姐姐就要成亲了,我怎的今日还病了,实在是晦气。”


    “晦气什么晦气?”大夫人从门外走进来,“你说这话才是晦气,你这病了,自是怪这天气无常,谁叫老天平白下了一夜雨,害你清晨就发了热。”


    她似要起身行礼,大夫人只将人按在床上,用手帕给人擦着汗,“也是怪了,今儿不仅你病了,你母亲也病了,你父亲才从宫里回来,就去瞧你母亲了,本也是要来瞧你的,只你在欣瑶院子,不太方便。”


    提及于赋永,她没由来的犯恶心。


    她忍下涌上的情绪,克制着面上神色:“一会我还是回清荷苑吧,明日姐姐出嫁,我也不方便再住着了。”


    她也不能再蹉跎在此处,此处不好行事,她还要救阿兄,还要给熹荷报仇。


    大夫人当即出声:“不可,你病的重,你家女使也给你拿来衣物来,左右我院子离得近,欣瑶明日从我院子出嫁便是了,哪有这么多规矩。”


    她看向珠圆玉润,珠圆上前:“是奴婢去取的衣服。”


    她收回视线,浅笑着:“大伯母见谅,是我家女使不懂事,二姐姐就要成亲了,我怎可还在此处,被人瞧见是要被笑话的。”


    说着她起身,起身间隙大脑一阵发晕,她压抑住咳嗽,声音喑哑了瞬:“珠圆玉润,还不快收拾东西。”


    二人连忙动起来,一人拿着衣服上前,一人收拾着东西,大夫人和于欣瑶都来不及阻止。


    于欣瑶为难着:“三妹妹,若是就这么让你吹着风走,我怕是明日都不能好好出嫁了。”


    她俯身:“姐姐不必担心,我自是不会吹风的。”


    玉润拿着重戴给她穿上,她撤好帽檐:“你瞧,如此便不会吹风了,且不过是小病,明日姐姐婚仪我还要去观礼呢。”


    瞧着人这般坚决,于欣瑶一阵无奈,她从女医手里接过药方,玉润上前接过,她道:“我再让郎中准备了补品,这些你可不能再推辞,不若我可要恼了。”


    她掩面咳嗽,手不自觉扶着玉润:“那妹妹便不客气了。”


    说着俯身行礼:“大伯母,姐姐,我便先行了。”


    玉润扶着她往外走,大夫人和于欣瑶将人送到院门前,她浅笑着以示礼节,再回过头时面上的笑尽数褪去,她她眼里浮现凝重:“今晨于赋永去孔氏院子,可有什么端倪?”


    玉润垂了眼眸:“姑娘烧的这么重,我们哪有心思去管主君如何。”


    走在另一边的珠圆也垂着头:“是了,我只想到昨夜姑娘换下的里衣不能被人瞧见,其他的便顾忌不到了。”


    二人声音里的低落太过明显,她缓和了神色:“是我太心急了。”


    身体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实在是始料未及,她生怕因为自己病了而疏忽了哪里,如今局势本就不明朗。


    她按了按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现下也不好去打探,我如今病着,你们怎好还去打探他的事,不合常理,等明日,明日下午玉润你去一趟兰花苑,拿着上好的人参去,就说是尽孝心,顺便打探一番今日于赋永可有问什么。”


    “是。”玉润应。


    三人已行至清荷苑,她进了屋,半倒在小榻上,珠圆拿着药方去煎药,玉润也取来被子给人盖好,她撑着头,等眩晕缓解。


    半刻钟之后,她再度睁眼:“那玉佩呢?”


    玉润抬眸:“什么玉佩?可是姑娘近来雕的那枚。”


    她摇头:“并非,是秦齐用作交换的那枚。”


    玉润想了想,再梳妆台前仔细翻找一遍,最终拿出在最里面的盒子:“应是这个,姑娘说这玉佩不好为人瞧见,我便放在了最里面。”


    她接过盒子打开,看着一片空白的玉佩,心思翻涌了瞬。


    秦齐曾说,这上方原本该刻的乃是一赵字,先太子名讳也有一齐字,会是巧合吗?


    她想起他将玉佩交于他的场景,简单茶肆,她唯恐他将秘密说出,偏偏又是救命恩人,如何也说不出太过冷清的话。


    他瞧出她的窘迫,便将这枚玉佩拿出,彼时他说,


    “这玉佩代表了我的上辈子。”


    “上辈子?”她不禁问道,“郎君瞧着年岁不大,怎的就上辈子?”


    他应:“我的上辈子,只活了七岁。”


    她本想再问,他却避开了话题:“姑娘如今不也做了另一个人?如何不算上辈子?可见与年岁无关。”


    她觉着有理,便只收下玉佩不再窥探。


    她摩擦着玉佩,指腹下一阵沁凉,七岁,七岁……


    “将纸墨取来。”


    玉润取来纸墨,在小榻旁支起桌案,她提笔写信,一是说明于家和宁王府暗中寻人一事,二是让其查一查先太子,先太子之事太过久远,她知晓的太少,许多更多信息。


    半刻钟后她放下笔,等竹纸墨迹干透后放进信封里:“这封信至关重要,绝不可让任何人瞧见。”


    珠圆端着药碗进来,她沉思片刻,将信封递给珠圆:“明日于欣瑶大婚,珠圆你便将这封信亲自交给谢成锦手中,一定要给谢成锦,不能是侯府的人,便是他身侧那随从也不可。”


    提及谢成锦,珠圆愣了愣,她接过信,想起了今晨:“对了姑娘,今晨小侯爷来过,问你为何不在,还说,说什么庒实醒了,要如何什么的。


    “小侯爷话说了一半就没说了,只让你好好养病。”


    “怎的只有一半?”她微微起身,“他深夜来寻,定是有事要说,怎的说了一半就走了?”


    珠圆摇了摇头,她面上一阵迷茫:“我,我也不知,小侯爷咻的一下就又不见了。”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心里莫名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却又掣肘在此,无法探明。


    心绪翻涌下她倏地剧烈咳嗽,玉润连忙上前给人顺气:“姑娘,姑娘先好好养病,左右明日也要去送信,不若在信里添上句来相见。”


    也只能如此了。


    她克制住喉咙的痒意,又提笔写了一面,一同塞进信封里,她看着信封,禁不住又咳嗽起来,玉润连忙去取梨膏糖润喉,珠圆一边将信收好,一边取来茶水。


    她拂过茶水,接过梨膏糖含进嘴里,声音隐忧:“希望没什么事。”


    ——


    可信却没能送出去。


    谢成锦没有来参加婚仪,靖武侯府无一人前来,只送来了贺礼,她夜里又发热了,白日如何也去不成婚仪,只能修养家中,珠圆跟着大房的女使一同去了,却如何也没寻到人。


    她急中生智,偷溜着去了靖武侯府,却说他们家侯爷昨日便不曾回。


    谢成锦执掌殿前司,又时常去军营练兵,几天不回府是常有的事,侯府的人也不觉着奇怪。


    于是珠圆只能又偷摸着回了秦家,再跟着于家的女使们回了府,带着那封没送出去的信一同。


    于溪荷看着再度回到手里的信,心里的不安愈加大,所以,如今是谢成锦和庒实都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


    未知往往是最恐惧的。


    她该出府一趟。


    她倏地起身,又因着眩晕倏地倒下,玉润连忙将人扶着,她想说什么,却也知晓如今情形,好似说什么都无用。


    珠圆也急得团团转:“不若,不若我再去那有鸾首饰铺转一转,万一能碰到谁。”


    可偏偏有鸾首饰铺正重整铺面,还不曾重新营业。


    她定了定神,且不说她如今病着,如今光是要出门也会被于赋永全程监视,不可,需得从旁筹谋。


    她按着头,思绪翻涌,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人模样。


    赵承渊。


    明日或后日,宁王府会来纳征,若能借赵承渊出府。


    不,是只能借赵承渊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