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酸菜是农村里每家每户在入冬之前都要做的，冬天基本上没有蔬菜可以吃，囤在地窖里的白菜萝卜和土豆就是整个冬天蔬菜的来源了，赵小霜还买了很多大葱放到了地窖里。但这种保存时间还是不够长，尤其林家庄海拔高，冬天的时间更是长达四五个月了，而腌制的酸菜、辣白菜保质期会更长一些，因此家家户户都有自己做酸菜的独特手艺。


    赵小霜没自己做过酸菜，但她特别爱吃酸菜炖骨头，在川阳市住单元楼房，家里也没有能腌酸菜的大坛子，她一般都是去外边买一点做来解解馋。这次她可以自己腌了，想腌多少就腌多少，到时候可以包酸菜油渣饺子、炖酸菜排骨、酸菜汆白肉，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


    辣白菜比酸菜味道更浓厚一些，酸菜基本上是自然发酵的，吃起来是清淡的酸味儿，口感很清爽。而辣白菜除了加上大量的辣椒粉，还要放葱头、苹果、生蒜泥，这样发酵出来的辣白菜味道更复杂，吃起来是酸酸辣辣的，还有蒜的辛辣，发酵起来比较快，配着主食就可以直接当小菜吃，切碎了和土豆一起烙饼或者和猪肉一块煮汤也别有一番风味。在酸菜还没腌制好的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吃辣白菜。


    林家小院今天又是忙得热火朝天的一天，林建业和林建华把家里腌菜的坛子搬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又把所有的坛子都用开水烫过几次消毒。家里准备用来腌菜的白菜已经在外边放了几天，前几天没下雨的时候晒得有点蔫巴，这就算是白菜的第一次脱水了。


    林秀英把白菜最外层不太好的叶子掰掉，洗一遍以后，从帮子底切开分成四份，扔进开水锅里烫一遍，捞出来晾干以后，就可以放进缸里了，一层白菜一层盐，铺得满满当当的时候，把刚一起消过毒的大石板压在上边，让白菜出水。再过一天左右里边的白菜就特别软了，到时候再补上一些凉白开让水没过白菜，外边盖上防尘的，就可以静待发酵了，一般怎么也得发酵个把月的。等下个月入冬了，基本上就可以拿出来吃了。


    辣白菜的步骤也差不太多，等白菜杀出水变软的时候拿出来洗干净拧干，把蒜、韭菜、葱、姜、苹果一起剁成泥状，赵小霜之前打的辣椒粉比较辣，腌菜不是很合适，她又找了一些不太辣的牛角椒和二荆条磨成细粉，加上凉白开和调料一起搅和均匀，加上一点盐和白糖和淀粉，就是浓郁鲜辣的辣白菜腌制料了，一大盆腌料颜色通红，看着很是过瘾。


    赵小霜把蔫巴了的白菜掰开，一层一层抹上辣酱，找个密封比较好的小坛子一层一层放进去盖上盖子，给坛子口的外圈倒上水密封住，不让空气进去，过个四五天就可以吃了。


    几个人折腾了将近半天，眼看着要到中午了，赵小霜决定做点饼子吃，昨天做的豆沙正好可以用来烙豆沙酥皮饼，油酥还是按之前的办法做，但不需要放盐和花椒粉，上次周翊凡送了一盒黄油，赵小霜也挖了一点混了进去，这样吃起来会更香甜一些。


    白面里加上一些玉米油和白糖搅和成絮状，醒发一会儿以后揉成面团，分成小剂子加上油酥擀开，擀成薄薄的面皮，包上满满的豆沙再压成饼状，用热锅慢慢烙，这样做出来的豆沙饼外皮是一层一层的，咬一口酥脆掉渣，里边甜甜的豆沙馅儿跟着溢出来，满口留香。


    烙完饼子，还得做个汤配着吃，家里的萝卜很多，正好可以擦成丝做萝卜丸子，再加点红薯粉丝煮成萝卜丸子汤，青萝卜和面粉还有肉馅儿搅和均匀挤出丸子，在锅里炸到金黄酥脆。这种炸丸子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菜，赵小霜干脆一口气炸了两盆，有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还有土豆丝丸子，天气冷了以后晚上直接拿一些丸子加点生抽胡椒粉和辣椒吊个汤，煮点粉丝就可以当一顿快捷的晚饭了，方便又好吃。酥皮豆沙饼的甜配上青萝卜丸子汤的鲜，简简单单却又热气腾腾的一顿家常午饭立刻抚平了一家人今天的疲惫。


    不过连着四五天天晚上，照常来蹭饭的周翊凡都没有出现，赵小霜估摸着他应该是加班或者有其他事情，准备白天去医院给他送点方便加热的饼子，再给他整点“预制汤料包”，就是把调料提前搭配好包个纸包，把干的粉丝也包起来，拿饭盒装点丸子进去，现在天气冷放一礼拜也不会坏，等吃的时候找个快餐杯把这些东西放进去加点水，咕嘟一会儿就熟了，另外在炉子边上铺张油纸放上饼子，烘烤热以后和刚出炉的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周翊凡就算下手术台倒夜班，也可以很快地吃上一顿热乎饭。


    赵小霜只当自己是出于革命友谊才给他送饭，但在林秀英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林秀英能看出来庄白川和周翊凡都喜欢赵小霜，赵小霜也明显对周翊凡有好感，周翊凡又是个聪明踏实的，职业也好，对小霜又总是非常热心。


    如果是过去，林秀英一定希望赵小霜赶紧和周翊凡谈恋爱结婚，只是现在她经历了失败的婚姻，她不想让女儿太早踏入婚姻的“囚笼”，赵小霜也说要去川阳市读书，离西顺县就远了很多，两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林秀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是更希望女儿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两个孩子未来有缘分，林秀英当然也是支持的。


    赵小霜重回来这一世简直掉进了钱眼里，她完全没有想这些有的没的，她一边分装“预制汤料包”一边寻思，冬天各个工厂里值班的工人一般也都是用炉子烤个馒头吃，值班室做饭不方便，冬天也不好出去买吃的，因此值班的晚上很难吃得上热乎汤热乎饭，她这个预制汤料包要是推广出去，岂不是正好迎合市场需求，能挣一大笔钱！她简直就是个天才啊！赵小霜美滋滋地想着，又多包了几包汤料包，打算送给周翊凡的同事和各个厂的保安大爷，打好关系的同时顺便扩大一下宣传。


    明天就是霜降，也是赵小霜的生日，林秀英准备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再炖一锅鱼汤，做个红烧排骨，让赵小霜去县里的时候顺带买点排骨回来。


    赵小霜带着自己的新品就骑车出发了，她今天穿了林秀英新给织的套头浅紫色圆领毛衣，胸口用白色的毛线织了一圈小巧精致的茉莉花，袖口和下摆也用白色做了收口，穿起来清新靓丽，在有些萧瑟的初冬，像春天的紫藤萝一样，让人看了温暖又欣喜。


    到医院以后，周翊凡又不在值班室，赵小霜估摸着他又去做手术了，就把汤料包给他桌子上放了五包，出门遇上上次开玩笑的两个年轻医生和她主动打招呼，赵小霜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也算认识了，就给他们也送了几包过去。几个新来的小护士看到赵小霜的毛衣，更是兴奋地问她从哪里买的，听说可以定做，家境比较好的两个小护士当场就给了赵小霜十块钱的毛线钱：“小同志，我要那种脆嫩嫩的黄色！我还想在胸口要一个向日葵的图案！”


    “我就要紫色的，和你这个一样就行！”


    赵小霜一一记下，准备一会儿再去买几斤毛线，但具体尺寸还得带林秀英来县城给她们量，赵小霜是完全不懂。几个人约好第二天上午再聚一起量尺寸，赵小霜就骑车去买林秀英交代的东西。


    一直到晚上吃饭，周翊凡也没有来林家庄，仔细数数，赵小霜都已经快一礼拜没见到他来蹭饭了。晚上林秀英给赵小霜煮了一碗一整根的长寿面，碗底铺了卤猪肉片，还用胡萝卜青菜鸡蛋做了点缀，整碗面条看起来色彩缤纷，非常漂亮，他们这边有个习俗，长寿面一定要一口吃掉尽量不断，寓意着长寿长久，是对过生日的人的美好祝福。


    除了面条，他们还给赵小霜做了她爱吃的红烧排骨、干烧鱼和大米奶糕。一家人又开了两瓶桂花酒，尽兴地吃着喝着。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赵小霜跑去开门，就看到周翊凡一手拎着一个盒子，肩上还挎着一个包，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不禁讶异道：“你这是去哪了？”


    周翊凡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赵小霜：“生日快乐，小霜。”


    盒子里是一个白色的小蛋糕，上边用粉色的奶油挤了一圈花边，中间用红色的果酱挤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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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快乐”，比起后世精致的翻糖水果奶油蛋糕来说，看着非常简陋，但这个时候这种生日蛋糕西顺县都没有卖的，也不知道周翊凡去哪里买到的，赵小霜有些感动：“谢谢你，周医生，你还记得我生日？”


    周翊凡又把包里的一卷纸拿出来：“这是给你俩找的试卷，尽量考试前做完。”现在的书店还没有卖试卷和教科书的，这沓卷子是周翊凡去找别人借来又手抄的。另外一个盒子周翊凡没递给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个刚才在门口放着，我就帮你拿进来了，应该是庄白川送你的。”


    见赵小霜还仔细地翻着卷子，他又说：“那我放外边了啊。”


    赵小霜随意地点点头：“都行都行，你这卷子好全啊，从哪整来的？”


    “那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别在外边站着了，冷。”周翊凡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拉着赵小霜的袖子进屋了。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非常开心，周翊凡也喝了不少桂花酒，在火炉烧得旺旺的小屋里，几个年轻人都喝的有些醉了，赵小霜的脸也热得红扑扑的，她想出去吹吹凉风，周翊凡也紧跟着出了门。


    今天晚上的天空没有一丝乌云，农村的星空像漂亮的穹顶笼罩下来，赵小霜抬头看了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周翊凡给她拿了外套披上防止她着凉，又拖了两把小椅子和她并排坐着。


    赵小霜明显是喝多了，她整个人都有点歪斜，倚着椅背窝在椅子里，神态有些迷离，但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周医生，你说人活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翊凡仔细想了想：“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吧。”


    “那我一定要努力挣钱，让我妈妈和舅舅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赵小霜把手拢成半圆，凑近周翊凡小声地说着。


    周翊凡也配合地凑过去，一阵桂花的香气裹着酒精的味道喷到了他的脸上，他忍着痒意，轻声问道：“什么？”


    “我之前结过一次婚……但是庄白川他背叛我……他们一家都欺负我……我过得很不好……我妈妈去世了，我都没有回来……”


    赵小霜的眼泪边说边掉，她用手抹了一把，又说道：“还好我回来了……我妈妈还活着……我也有能力挣钱了，我们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又凑近了一点：“周医生，你能不能帮我妈妈安排个体检啊……我真的很害怕……我总是梦到我妈妈生病了，她想喝杯水，我就去帮她拿，可是怎么都没办法递给她……”赵小霜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简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停不下来。


    周翊凡听着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周翊凡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他伸手拍拍赵小霜的背，答应下来：“可以，这两天林姨有时间就可以过来，我亲自帮她体检，不会有事的。”


    见赵小霜还委屈巴巴地直掉眼泪，他又顺着安慰道：“还好你回来了，你可以保护你妈妈了……庄白川他欺负你？你有没有打回去？”


    赵小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不要再提他……我讨厌他！”


    周翊凡之前就猜测赵小霜和庄白川有过一段感情，但他们什么时候结的婚？而且听这意思是又离婚了？可赵小霜不是才刚十八岁吗？周翊凡估摸赵小霜应该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她的小脸透着不自然的红色，整个人窝在椅子里，像个小猫似的，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又不知道在嘟囔着说什么。


    周翊凡伸手帮她擦干净眼泪，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屋顶的一盏煤油灯晃晃悠悠地洒了点暖光在赵小霜脸上，看着像画一样漂亮，周翊凡的大拇指还在她的脸颊上没有离开，他凑近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


    空气中静得只剩下树叶飘落的声音，头顶的星星也好像紧张地停止了闪烁，过了良久，周翊凡才听到赵小霜均匀的呼吸声，和自己像擂鼓一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