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兴趣
作品:《掌灯者》 鎏金会所的包厢里烟雾缭绕,水晶灯折射出晃眼的光。
沈知珩靠在沙发角落,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听着周围人聊最新的跑车行情,眼皮都没抬一下。
“知珩,问你呢,下周去不去澳洲看赛马?”
旁边的赵宇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上次让你投的影视项目都快回本了,还摆着张冰山脸给谁看?”
沈知珩这才抬眼,目光扫过满桌的红酒杯和骰子盒,声音没什么温度:“没兴趣。”
“奇了怪了。”斜对面的林薇薇放下手里的香槟,笑盈盈地看向他,“沈大少爷最近是转性了?酒不沾,牌不打,连跟我们这帮人聚都心不在焉的。”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知珩。
谁都知道,这位衍川集团的掌舵人,身边从不缺示好的人,却从没对谁动过真格,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多费心思。
沈知珩捻着烟盒的手指顿了顿,眼前忽然闪过摄影棚的画面——那个穿旧军装的年轻人站在聚光灯下,肩背挺得笔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却在听到“木盒子”三个字时,眼底泛起细碎的波澜。
他想起林砚签合同时低头写字的样子,脖颈线条干净利落,像工笔勾勒出的轮廓;想起对方递酬劳时指尖泛白的倔强,连说“谢谢”都带着点疏离的认真。
“算不上心上人。”沈知珩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就是遇到个有点意思的人。”
“哦?”赵宇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哪家的小姐?还是哪个新晋小花?知珩你可得说说,能让你觉得‘有意思’,这人不简单啊。”
沈知珩却没细说,只是把烟塞进烟盒,站起身理了理风衣下摆:“一个跑龙套的演员。”
包厢里静了半秒,随即有人低笑出声。
林薇薇用涂着蔻丹的指甲点了点桌面:“跑龙套的?知珩你是最近看剧本看入迷了?这种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特别?”
沈知珩没接话,指尖在风衣口袋里碰着手机,屏幕贴着掌心,温温的。
他想起林砚试镜时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明明穿着磨破袖口的旧军装,却比谁都挺拔,像株在石缝里硬是扎了根的野草,沉默,却带着股子撑劲。
“没什么特别的。”他淡淡开口,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是觉得,比看你们掷骰子有意思点。”
赵宇愣了愣,刚想打趣他是不是转了性,却见沈知珩已经走到门口。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肩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走了。”他挥了挥手,没回头。
门合上的瞬间,包厢里又热闹起来,林薇薇撇撇嘴:“搞不懂沈知珩在想什么,一个跑龙套的……”
沈知珩没听见这些。电梯下行时,他摸出手机,翻到助理发的消息,里面附了星途影视近期的试镜安排,林砚的名字列在最末,是个连台词都没有的路人甲角色。
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删删改改,给助理回了条消息:“把公司最近要拍的那部古装戏的剧本,送一份到林砚手里。”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电梯刚好到一楼。沈知珩走出会所,晚风吹散了些许酒气,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了一半。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或许就是觉得,那双眼在镜头前该多亮几次,总比困在角落里强。至于别的……他没多想。
就当是,看了场还算顺眼的戏,想知道下一幕演什么罢了。
古装戏的试镜通知送到林砚手里时,他刚把熬好的中药倒进碗里。药味混着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张启明的电话在桌上震动,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这试镜机会是衍川那边直接转过来的,说是沈总看过你上次《烽火录》的片段,觉得你适合古装戏路子。”
林砚握着听筒的手指顿了顿,看向桌上那张印着“衍川影视联合出品”的通知,纸页边缘还带着点崭新的折痕。他想起摄影棚里那道审视的目光,想起那句“眼神比名气值钱”,喉结动了动:“沈总……特意提的?”
“不然呢?”张启明在那头啧了声,“这戏的制片方是衍川,沈知珩一句话的事。你小子真是走了运,这角色有五场戏,还有两句台词呢。”
林砚没说话,只是把通知往桌边推了推,像是怕那纸页烫着手。他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沈知珩那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递机会,就像父亲总说,别人帮你是情分,欠了的总要还。
“我去准备试镜。”他轻声说,挂了电话,继续低头吹着碗里的药。
试镜那天在衍川影视的专属摄影棚。林砚穿着自带的素色长衫,料子是洗得发白的棉麻,却比旁人的锦缎戏服更显挺拔。候场时有人低声议论,说这新人是走了沈总的路子,眼神里带着点打量和不屑。
林砚没理会,只是反复摩挲着手里的剧本。他要试的角色是个亡国公子,国破后隐姓埋名,在仇敌府中做书童,每场戏都要戴着谦卑的面具,唯独在抚琴时,指尖会泄露出藏不住的风骨。
轮到他试镜时,林砚走到布景好的书房里。红木案几上摆着架古琴,琴弦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导演说:“就演公子被仇敌问话,指尖在琴弦上假装调音,心里却在盘算复仇的那场。”
林砚点头,走到琴前坐下。他没学过古琴,却在试镜前对着视频练了三天指法,指尖被琴弦磨出层薄茧。
“开始。”
他垂着眼,指尖落在琴弦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对面的“仇敌”厉声问话,他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却没抬头,只是调弦的力道重了半分,“铮”的一声,断了根弦。
所有人都以为他慌了,却见林砚缓缓抬眼,眼底没有惊惶,反而像蒙着层雾,雾底下藏着点碎冰。他对着“仇敌”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手笨,扰了大人的兴致。”
那瞬间的隐忍与倔强,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人心上。
导演没喊停,直到林砚重新低下头,指尖在断弦上慢慢摩挲,像在抚摸故国的疆土,才终于开口:“过。”
林砚起身时,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凉意。走出试镜区,迎面撞见沈知珩。对方刚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拿着份文件,看见他时脚步顿了顿。
“沈总。”林砚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是客气的疏离。
“试完了?”沈知珩的目光落在他沾着木屑的指尖上——刚才调弦时,案几的木刺扎进了指腹,渗了点血珠。
“嗯。”林砚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沈知珩没说话,只是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包创可贴,递过去。包装是简单的白色,和他身上的高定西装格格不入。
“谢谢,不用。”林砚往后退了半步,“小伤,不碍事。”
沈知珩的手没收回,指尖夹着那包创可贴,在灯光下泛着冷白:“拍戏时伤了手,下一场怎么演?”
林砚语塞。他确实没想过这个,只觉得这点血不算什么。
“拿着。”沈知珩的语气沉了沉,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不是给你的,是给剧组的——别因为这点伤耽误进度。”
这话算不上温和,却让林砚没法再推。他接过创可贴,指尖碰到对方的指腹,像触到块冰,瞬间缩了回来。
“谢谢沈总。”他把创可贴攥在手心,转身想走。
“林砚。”沈知珩忽然叫住他。
林砚回头,看见对方正看着他,眼神比在摄影棚时柔和些:“刚才断弦那下,是故意的?”
林砚愣了愣,老实点头:“剧本里说公子擅琴,断弦比完美的调弦,更能显出他的失态。”
沈知珩笑了笑,很浅的笑意,却让眼角的冷意淡了些:“倒是会动脑子。”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周进组,好好拍。”
“嗯。”林砚应了声,转身离开。走廊的光线落在他背上,步履依旧挺直,像株不肯折腰的翠竹。
沈知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目光。助理不知何时站在旁边,低声道:“沈总,您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送包创可贴?”
沈知珩没回答,只是摸了摸指尖——刚才碰到林砚手指的地方,还残留着点微热的触感,像颗小火星,在微凉的指尖上,轻轻燎了一下。
他想起林砚低头谢他时,耳尖泛着点不易察觉的红,明明浑身都透着疏离,偏这点红,藏不住似的。
“走吧。”沈知珩收回手,往办公室走,“让道具组把那架断弦的古琴,送到林砚的休息室去。”
助理愣了愣,还是应了声“是”。
秋风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卷起几片落叶。沈知珩望着窗外,忽然觉得,这出古装戏,或许比他想象中更有看头。毕竟,有些人的眼神,光是落在那里,就比剧本里的爱恨情仇,更让人移不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