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之一：因为昨夜的风暴，长宁号和大部队在海上失散了，现在能看见的海面上，只剩一艘长宁号的大船，和若干艘附属坐船和马船。


    坏消息之二：水舱漏了大半，全船的人快没水喝了。


    “海水咸涩，不可入口。”


    严格用水的命令，第一时间传达到伙房。


    张大一个头两个大，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面临的问题都没有如此严峻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水更是伙夫的头等大事。


    姜月照回想着，以前在科普小视频看到过，如何在海上收集水源，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靠特制的塑料袋在海面上飘着，利用环境因素，进行海水的高温蒸发。


    首先没塑料袋就不用说了，其次他们眼前长宁号上下都有几百号人，一人一口都得要几缸水下来。


    这个方法被她排除。


    长宁号面临的困局不仅仅是水源，因为风暴和船队完全失散，而眼前大海上，辽阔无边，无风无浪，长宁号大船就这么静默在大海中央，纹丝不动。


    木制帆船基本靠风在海上漂泊，如今没有风，没有雨，什么都没有，长宁号就像被世界隔离，绝望的孤岛一样。


    在裴宴舟的命令下，除了严格控制水量，船上大多数人都在休息，餐食直接减半。


    大家静静等待着风和雨的来临，明明那天风暴来的时候，讨厌极了，今天却又渴望至极，人就是这么善变。


    夜晚来临，姜月照路过甲板，看见范伙长举着木板，观察着海上星宿。


    他手上的那块木板，这几个月过去，她有些了解，是古代海上行船必不可少的观测工具，牵星板。


    牵星板大多用乌木制成，一共有十二块正方形木板①。


    姜月照对这些一窍不通，只看见范伙长举着牵星板一端的中心，手臂向前伸直着，使板和海平面垂直，在他的视线中，木板的下边缘和海平线相合，上边缘对着所观测的星辰。②


    “这样就能推测出所在地星辰的高度，接着便能推测出现在长宁号的具体方位……”范伙长向姜月照耐心说明道。


    姜月照虽然不太明白该怎么去计算，但对古代人的智慧很是佩服。


    “嗖嗖嗖！！”


    此时，船上燃放出持续不断的信号烟花，希望千里之外的船队能够发现他们被困在这里，但能见度范围之内，几乎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换做到现代，雷达能搞定一切。


    第二日、第三日，依然无风无浪也没有雨的降临。


    姜月照拖着沉重的步伐，一个人来到伙房，这里已经有两日没有开火了，她想起还有一个方法，试试看，不知道能不能行。


    她向水手找来砂石和贝壳，在伙房灶台里扒出些木炭。


    这两日，只喝了几口水的姜月照，神情恍惚，她颤抖着手，将砂石、贝壳和木炭放进蒸笼，做了个简易的过滤装置。


    “你在做什么？”忽然，伙房门口响起裴宴舟的声音。


    姜月照缓缓抬眼望去，眼前快出现两个裴宴舟了。


    她的嘴唇起皮干燥，声音嘶哑，如果不是“用水令”上下都要遵守，她看到眼前裴宴舟如此精神抖擞的模样，肯定会怀疑，是不是这当官的，偷偷自己找到水喝了。


    姜月照颤颤巍巍，声音嘶哑开口道：“裴大人，我准备做一个海水过滤器……”


    她已经渴得快产生幻觉，只见裴宴舟靠近，帮她一起搭建着脑海里设想好的装置。


    裴宴舟吩咐手下，送来海水过滤后。


    两人一尝，没用，水还是一样的咸！


    顿时姜月照没了精神，几乎快一头栽到地上去，幸好被裴宴舟扶着。


    除了她之外，堂弟裴朔更是想哭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裴朔扒拉着凭栏，从书房慢悠悠地一路哀嚎到甲板上，“我还特意看了黄历来的……人好好来的……这怎么就回不去了……水……我要喝水……”


    被裴宴舟扶着的姜月照，实在忍不住，发出灵魂疑问：“裴大人，你是不是偷摸喝水了，怎么精气神还那么好？”


    “这才到哪儿，以前打仗三天三夜都顾不上喝水吃饭的。”


    裴宴舟沉声解释道。


    他环顾四周，不仅仅是姜月照和裴朔，水手和侍卫们拐七扭八地倒在船上各个地方，大家快奄奄一息。


    “孙荣！”


    裴宴舟喊来手下，蔺金甲看向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办法。


    冯时带着医官，仔细查看了一圈大家的情况，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裴宴舟厉声吩咐道：“去马船，把我的战马牵上来。”


    “……”蔺金甲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曾经有周穆王西行，路途遥远，被困沙漠中数日，无奈喝马血生存的情况。


    可“胡萝卜宝贝”是裴宴舟的心肝，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好兄弟，有一天竟然会为了大家，放自己心肝的血来喝。


    手下把战马牵到长宁号的甲板上来，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胡萝卜宝贝就像人一样，接连几日没有饮水，眼下丝毫没有精神。


    它似乎有所感应一般，黑色骏马忽然扬起头，朝裴宴舟的脸喷了个响鼻，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臂。


    “可……”


    蔺金甲依然觉得此事不妥，但他知道裴宴舟一旦决定，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格。


    “金甲，帮我牵住缰绳，稳住它。”


    裴宴舟眼眶微红，声音发哑，为了船上这些人的命，他此举实属无奈。


    “冯时，把碗给我！”


    裴宴舟喊道，冯时面露难色，实在不忍心这样做，但也执拗不过他。


    倚靠在甲板角落里的姜月照看到了一切，她跌跌撞撞往前爬着，却实在没有力气，她更是不愿意看见残害小动物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胡萝卜宝贝和她一起相处过那么久的时间。


    “不、不要……”


    她用力嘶吼着，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声音微弱，谁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裴宴舟抽出匕首，刀刃在昏黄的光线里闪了一下寒光。


    胡萝卜宝贝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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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他多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此时温顺地垂下了脖颈。


    裴宴舟用额头轻轻抵着它的脸，轻声说道：“对不起，宝贝。”


    他的眼泪落下，在下一秒抬头的瞬间，被他亲手擦掉，谁都没有看见。


    刀锋划破战马皮肤的瞬间，马身微微一颤，它却没有挣扎。


    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裴宴舟用瓷碗接了一碗又一碗，血腥味在干燥空气里弥漫开来，水手侍卫们陆续睁开了眼。


    在极度渴望水后，是腥甜的液体灌进姜月照的嘴里，尝不到更多的味道，只是求生般地将来之不易的水源，吞进喉咙。


    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伪装着女人的身份，混在一群男人中间，或者是太监中间。


    有时候生活确实不方便，她需要格外小心，保护好自己不能掉马。


    她像在接受网红采访似的，莫名其妙把自己身处的遭遇，一五一十在镜头前交代着。


    姜月照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细想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她来不及观察的时候，一切陡然变了，再次回到了某处地牢里，她的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无法动弹。


    “你到底是谁？”


    裴宴舟忽然出现，像吐着信子的蛇，靠近着她的脸，他冰冷的指尖为她擦掉眼泪。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秘密？”裴宴舟眼睛微眯，脸上是他不曾出现的诡异微笑。


    姜月照被吓得一激灵，人瞬间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月色透过船舷洒了进来，伴随着微风和飘着细雨。


    她躺在某处软榻上，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喝茶，她朝裴宴舟望过去。


    她强撑着身体起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开口问道：“胡萝卜宝贝怎么样了？”


    裴宴舟喝茶的手微微一顿，冷哼一声，淡然回道：“流了一点血，冯时看过了，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好险。”


    姜月照松了一口气，她又问道：“那船上的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裴宴舟声音冰冷，说道：“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姜月照一时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裴宴舟忽然出现，站在她的面前。


    强大的气场渐渐逼近着姜月照，让她不自觉地跌坐回软榻上，一脸无辜地望着对方。


    裴宴舟神情倨傲，脸色阴沉，他轻轻抬起姜月照的下巴，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秘密？”


    姜月照身体僵硬，这几日没有怎么吃东西，大脑运转已经超负荷，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


    她低头瞥见自己身上，淡粉色的女士襦裙，瞬间恍然大悟，脑海里像炸出了几十发的信号弹。


    不断冒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的信号标志。


    裴宴舟手指戳向她的肩膀衣襟，嘴里冒一个字，手上点一下，咬牙切齿般质问道：“这、些、你、又、该、如、何、解、释？！”


    姜月照心中，顿时有座大楼轰然倒塌的声音，毁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