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抒跟随梅姨娘一同来到那间常年紧锁的小屋外，梅姨娘叫来两个丫鬟去听雪阁门口望风，而后取出钥匙开门。


    孟允抒左右张望一番，见院中还有三五名女子，有些不安地低声问道：“你带我来此地，她们不会走漏风声吗？”


    “放心，除了我和张老爷，谁也不知道这间屋子里有什么。而且，能被我留在听雪阁的都是口风紧的姑娘，你不必担忧。”


    梅姨娘取下锁头推开大门，孟允抒却并未见到预想中的尘土飞扬的场面。接着，梅姨娘在前方举起烛灯，叮嘱孟允抒道：“这里的楼梯有些陡，你跟紧我，小心脚下。”


    在梅姨娘的提醒和烛火的映照下，孟允抒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内部构造与寻常的房间截然不同。她面前是一段下行的陡峭的阶梯，拐过一道弯又是一段新的阶梯，这样折了几个来回，在重新踩到地面时，她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里是一处地下密室。从外面看时，她只当这是个狭小的屋子，可实际上它的地上部分只是冰山一角。


    孟允抒环顾四周，这处密室里到处叠放着大小各异的匣子、箱子，单从外观难以分辨其内容物。


    尽管梅姨娘已经安慰过她放心，可接近真相的紧张感还是让孟允抒压低了声音。


    “这些都是什么？”


    “来路不正的赃物和赃款。”


    梅姨娘的声音也十分低沉，但其中蕴含的感情显然与孟允抒不同。


    孟允抒震惊地睁大双眼，那些箱子的数量远超她的想象：“这些全都是？”


    梅姨娘点点头。


    在征得梅姨娘同意后，孟允抒随便拣了两个箱子打开。箱内的金银珠宝发出眩目的光彩，几乎要亮过梅姨娘手中的烛灯。


    在震撼之余，孟允抒意识到，这是一间隐秘的人造藏宝洞，里面放着程玄平的一切不当得利。


    “在这些价值不菲的藏品当中，有些是来自利益交换，有些是来自那些有求于玄平的，或是有意同他结交的官员。”


    梅姨娘介绍了一部分财产的来源，而后带孟允抒走到一个不大的箱子前打开箱盖，里面有几个账本，还有许多封书信。


    “这上面记录着玄平和那些人的往来情况、他们交易的目的等。”梅姨娘将那些物证递给孟允抒，而后又取出一张放在袋子中的契纸，“这是张府的地契。虽说这上面写的是张老爷的姓名，但通过他可以查到玄平与他的雇佣关系，佐证我们所说的话。”


    孟允抒粗略翻看了一遍账本，这里的财产数额已经远远超过程玄平这些年为官的俸禄，打眼一瞧就知道它们都属于灰色收入。除此之外，账本上还大致记述着那些资产的来源，那些书信则从侧面对交易的详情作了进一步的补充。


    所幸那些与程玄平往来甚密的官员全是旧党的人。这对孟允抒来说是个相当利好的消息。


    她迅速将这些物证分门别类地归纳整齐，作出了接下来的安排。


    “梅姨，你能想办法尽快出府吗？”


    梅姨娘点头道：“玄平信任我，他曾和张老爷说过，为了方便我办事，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理由，随时都可以出府。”


    “好。”孟允抒略一思索说道，“你去城中将这些东西交给许郎，后面的事就让他去做，你只需要配合他行动即可。”


    梅姨娘仍有些不放心：“此事涉及官员数量众多，我们当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孟允抒轻笑一声：“若我没有猜错，这次皇上应该会相当重视此事。有他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就可以顺势取胜。”


    皇上对她有疑心不假，多加提防也是真，但从大局上来讲，皇上已经等待这个时机很久了。他有心改制变法、推行新政，可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考虑到整个朝堂局势的平稳。


    在过去几十年里，旧党的根基稳固，而近几年却逐渐显出颓势，尤其是在那次关于成立报业行会的争辩后，皇上确定新党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势力，于是在明里暗里倾向新党成员，尝试着逐步摆脱旧党的束缚，同时瓦解旧制。


    而眼前这些对旧党颇为不利的证据就正中皇上的下怀，这让他们能够暂时站在同一战线上。乘着这阵东风，孟允抒等人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见孟允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梅姨娘也没有再浪费时间，转而和她说道：“我若是出了张府，就没有人能这样护你，你待在此地太危险了。今晚你扮作随从，和我一同出府吧。”


    “不。”孟允抒拒绝道，“我不能走。”


    她向梅姨娘解释了她留下来的原因。


    “首先，我的身份敏感，要是和你一同出府，会增加我们此行的风险。其次，若我们都离开此地，就没有人能打探到府内的动向，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也无法及时应变。”


    梅姨娘认为孟允抒说得在理，她当机立断道：“那你多加小心。待会出去后我会对外宣称解除你禁足的惩罚，方便你自由行动。”


    接着，两人紧锣密鼓地按照计划分头行动。赶在亥时之前，梅姨娘假借赴约的名头出了府，孟允抒也从听雪阁刑满释放，被差去和几个姑娘做女红。


    在夜色渐浓时，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金桂站在孟允抒身后打了个哈欠，拖着困倦的步伐随她进屋落座：“竹君妹妹，这么晚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对。你才被梅姨放出来，又做了这么久的活计，理应早些歇息才是。”玉兰附和着说道，她转头看向孟允抒的动作，有些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


    孟允抒关紧门窗，再三确认屋外没有任何动静后，这才走到金桂和玉兰对面坐下。


    她抬起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金桂，还有玉兰姐姐，我要告诉你们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孟允抒在方才干活的时候便考虑过，梅姨娘出府之后，她在府中没有帮手接应，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果府里出个什么突发情况，她独木难支，说不定就会影响到她们的计划。因此，她在散场后找来金桂和玉兰去她的房间，决定先将自己的一部分打算告诉她们，以防万一。


    金桂和玉兰见状，诧异地互相对视一眼。孟允抒过去的傻气荡然无存，这反而让她们有些不知所措。


    金桂不知道孟允抒是不是在开玩笑，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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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什么重要的事？”


    “我并不是什么傻姑，但我暂时也不能把真实身份告诉你们，还请两位姐姐见谅。”孟允抒凑近她们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请姐姐们相信我，我是来救你们的。”


    “什么？”


    金桂大惊失色，好在玉兰赶在她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这才没让她闹出太大动静。


    孟允抒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姐姐小声些，不要惊动外人。”


    金桂用力地点点头，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玉兰也是满脸惊疑，但只是低声说了句：“竹君，你接着讲。”


    孟允抒看着面前的二人，向她们简述了自己来到张府的目的以及当前的情况。


    “真的？”金桂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彩，“我们有可能从这里出去？”


    玉兰也不可置信地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孟允抒语气庄重地说道：“没错。我愿以我的性命向两位姐姐起誓，我所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在她们喜上眉梢之际，孟允抒又适时地补充道：“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两位姐姐的帮助。”


    金桂和玉兰重新安静下来，两人正襟危坐，认真地听着孟允抒告诉她们接下来应该做哪些事。


    “在梅姨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内，我们得想办法稳住局面，在保护好自己、静待救援的同时不要让旁人对她起疑，尤其是张老爷。”


    按照梅姨娘的说法，只有她和张老爷知道那间密室的具体情况，他们两人分别拿着一把密室的钥匙。虽说除了程玄平授意以外，平时她和张老爷不会主动前往密室，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谨慎行事终归没错。


    金桂迅速消化了这些信息：“明白了，我们会注意张老爷的动向。”


    玉兰的反应比她慢些，过了会才有些紧张地问道：“那我们具体应当做些什么？”


    “和平日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是我们有什么不自然的举动，反而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孟允抒宽慰玉兰放松，“我们只要在发现情势不妙时随机应变就好。”


    玉兰看了看孟允抒，又扫了眼身旁的金桂，脸上的担忧并未消退。


    “金桂倒还好说，可我并不擅长随机应变。我怕……”


    “放心。”孟允抒笑道，“你只需要和金桂姐姐待在一起，随时附和她的话就可以了。声援本身就具有庞大的力量。”


    就和新闻一样，只要发声的人够多，声音够大，就足以引人注目，甚至能在无形中把原本中立的路人拉到自己这边。


    金桂拍拍玉兰的肩膀，应和着孟允抒的话说道：“竹君妹妹说得对。就像你和我一直以来做的事一样，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在旁边帮腔就对了。”


    这个解释通俗易懂，玉兰也对此轻车熟路。


    将该说的话都交代完毕之后，为了不让旁人注意到她们的聚会，不多时金桂和玉兰便回了各自的房间，孟允抒也在随后不久熄灯上床。


    她仰面躺在床上，被一团漆黑的夜色包裹。寒风不断从门窗的缝隙中挤进屋内，冻得她的手脚冰凉。


    孟允抒攥紧被角，却希望这场东风能刮得再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