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污衣巷柳三
作品:《疯了吧!你管这叫纨绔世子?》 巷口。
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黑漆马车,无声停驻。
车厢内,苏文闭目养神,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
一名黑衣卫如鬼魅般侍立在侧,低声汇报。
“侯爷,禁军校尉王五,已带人进入柳三的院子。”
“按您所料,他以五十两的旧债为借口发难。”
苏文的眼,缓缓睁开。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映不出半点光。
“知道了。”
他没有下令阻止,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柳三这条野狗,牙口如何?”
黑衣卫一怔,随即答道:
“是污衣巷最凶的一条。三年前,他为了半个馒头,硬生生咬断了另一条野狗的喉咙。”
“很好。”
苏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让他闹。”
“我要看看,狗被逼到绝路时,能有几分血性。”
“动静,越大越好。”
……
污衣巷深处。
空气中,腐烂与绝望的气味,被滔天的血气冲散。
柳三佝偻着腰,怀里是刚讨来的半只烧鸡。
油纸的温热,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可当他拐进自家破败的院门,那丝慰藉瞬间冻结成冰。
他看到了。
那个将他从雪地里刨出来,用米汤一口口喂大的瞎眼老娘,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推倒在地。
禁军校尉王五的铁跟军靴,正碾碎娘亲的手骨。
“咔嚓。”
骨裂声,轻微,却刺穿了柳三的耳膜。
王五身后,两个眼神像狼的老兵,身上的煞气将这方小院变成了炼狱。
一张泛黄的卖身契,被王五狠狠摔在老妪脸上。
“老虔婆!白纸黑字!”
“你的命,连同你那个杂种儿子,都是府上的!”
“五十两!今天见不到钱,我就拆了你们的骨头,拿去抵债!”
瞎眼老妪浑身剧颤,却不是因为害怕。
她用瘦骨嶙峋的身体,死死护住身下一块松动的地砖。
那里,藏着她一辈子攒下的,给柳三娶媳妇的十七枚铜钱。
“畜生……”
“你们这些畜生……”
“别碰……我的三儿……”
“还敢嘴硬!”
王五狞笑,军靴猛然抬起,对准老妪另一只枯枝般的手臂。
“住手——!!!”
柳三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双目尽赤。
他忘了自己只是个街头无赖。
他忘了眼前的是能生撕虎豹的军中煞神。
他只知道,谁敢动他娘,他就跟谁拼命!
他抄起墙角的打狗棒,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王五的后心。
“砰!”
一声闷响。
打狗棒应声断裂。
柳三被一股巨力踹飞,狠狠撞在院墙上。
他呕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血。
王五缓缓转身,眼神冰冷,像在看一只蝼蚁。
“杂种,还敢还手?”
他一步步逼近。
每一步,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柳三的心脏上。
绝望,淹没了柳三的口鼻。
他,污衣巷的王,在真正的暴力面前,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王五的脚,即将踩碎他的喉骨。
就在这一瞬间。
巷口那辆华丽的马车,动了。
车轮碾过青石,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不急不缓,却让整个小院的温度骤然下降。
王五的动作,凝固了。
他脸上的狞笑,一寸寸僵硬。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
车帘掀开一角。
一道目光投射过来,平静地扫过王五。
车内的人甚至没有露面,只有一个声音传来。
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天启城里,登记在册的野狗有七十三条。”
“我的人,认得每一条。”
“我不想明天一早,看到它们为了抢你们的骨头而打架。”
“滚。”
王五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这不是表演,是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方车帘,声音嘶哑。
“你……你是谁?”
车内,再无声音。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冲着自己背后的人!
“我们走!”
他甚至顾不上去看地上的柳三,带着手下狼狈逃窜,仿佛背后有看不见的恶鬼在追赶。
柳三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脑子一片空白。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与招揽。
所有贵人,都是这副嘴脸。
然而,车帘掀开。
苏文下车。
他绕开了地上苟延残喘的柳三,径直走到那瞎眼老妪面前。
在柳三和周围所有从门缝里偷窥的贫民,那震惊到失语的目光中。
苏文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袍下摆。
单膝跪地。
他没有去扶起老妪。
他只是抽出自己名贵的丝绸袖口,一点一点,擦去老妪手背上沾染的泥污与血迹。
动作轻柔,专注。
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老人家,惊着您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
只有一种平等的,发自骨子里的尊重。
柳三彻底愣住了。
他见过太多虚伪的笑,见过太多带着算计的善意。
但他从未见过,有高高在上的贵人,会为一个肮脏、瞎眼、一无所有的老乞婆,跪下。
是算计。
肯定是算计。
他妈的,这份算计,是用金子做的骨头,用真心做的血肉!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他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无比渴望跳进去的陷阱。
因为这个陷阱里,有他娘和他自己,从未奢望过的东西。
——“人”的尊严。
“扑通!”
柳三挣扎着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苏文,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与冰冷的青石碰撞,血肉模糊。
“小侯爷……柳三这条贱命……”
“从今往后,想卖给您!”
苏文没有扶他,甚至没有看他,静静地接受了这三个头。
就在此时,那一直沉默的瞎眼老妪,忽然伸出干枯的手,死死抓住了苏文的衣袖。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空洞的眼眶,却仿佛能“看”进苏文灵魂的最深处。
“公子……”
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张砂纸在摩擦。
“你……会善待他吗?”
苏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他猛地抽回手,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柳三也被他娘这句问话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这唯一的生路被堵死。
苏文站起身,重新恢复了平静,目光落在柳三身上。
“你很聪明,知道王五不是为你那五十两来的。”
他没有回答老妪的问题,而是直接对柳三发问。
“派他来的人,你见过。”
“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柳三心头巨震,小侯爷……全都知道?!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连滚带爬地凑上前,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压得极低。
“回小侯爷,是个管事模样的人,大概四十多岁,山羊胡,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蜡黄蜡黄的,像是常年被什么东西熏的。”
“他总在巷子里转悠,专找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娃儿。”
柳三咽了口唾沫,眼中是化不开的惊恐。
“他不是施舍……他是在‘相看’。”
“就像一个手艺人,在打量一块趁手的材料。”
“昨天,他还摸了小癞子的那条瘸腿,那眼神……”
“不是可怜。”
“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