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该掀桌了

作品:《疯了吧!你管这叫纨绔世子?

    死寂的夜,让人心慌。


    王冲喘着粗气,死死拽住苏文的衣袖。


    “小侯爷!你这是去送死!”


    苏文没有挣脱。


    他只是静静地,将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计算结果的宣纸,沿着清晰的折痕,叠成一个小方块。


    将那方块收入怀中,贴着胸口。


    他站起身,衣袂无风自动。


    目光越过王冲焦灼的脸,投向那片无垠的夜色。


    “王冲。”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王冲的耳朵。


    “你觉得,这天下最大的规矩是什么?”


    王冲被问得一愣,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是皇权?”


    “不。”


    苏文摇了摇头,走向那扇象征着囚笼的木门。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王冲的心跳上。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规矩。”


    苏文的手,按在了门上。


    “定规矩的,永远是那个敢掀桌子的人。”


    “我不想再跪在桌边,等别人施舍残羹冷饭了。”


    “我要坐上牌桌。”


    “哪怕……是把这张桌子,彻底砸烂。”


    “吱呀——”


    门被推开。


    寒风裹挟着沙尘灌入,苏文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入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苏文没有回头。


    亲卫持戟,肃立帅帐前,眼神比戟锋更冷。


    “站住!”


    左侧亲卫的长戟横在他胸前。


    “大将军议事,闲杂人等,退下!”


    苏文停步。


    他没有看那柄长戟。


    他抬头,目光越过戟锋,直视那名亲卫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通报侯君集。”


    苏文的用词,不是“大将军”。


    是直呼其名。


    “告诉他。”


    “他的催命符,到了。”


    亲卫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握着长戟的手,青筋暴起。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冒犯。


    这是一种来自地狱的疯狂。


    他正要呵斥。


    帐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让他进来。”


    亲卫如蒙大赦,急忙收戟,垂首退到一旁。


    他不敢再看苏文一眼。


    厚重的帘门被掀开。


    苏文走了进去。


    帘门在他身后重重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所有人退下。”


    侯君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靠近大帐十步之内。”


    帐内温暖如春。


    空气里混杂着檀香、皮革与钢铁的冷味。


    侯君集没有坐在帅案后。


    他一身常服,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手里拿着一块麻布,正在擦拭一柄环首刀。


    刀身雪亮,映出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他没有看苏文,仿佛帐内空无一人。


    苏文也没有行礼。


    沉默,是最高明的试探。


    他径直走向那副巨大的沙盘,目光如鹰隼般掠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各色小旗。


    他的手指,没有去碰那些代表燕云关防线的旗帜。


    而是精准地,从旗筒里,拔出了三面代表己方斥候的蓝色小旗,随手扔在了沙盘之外。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拔掉三根无用的钉子。


    “三日前,苍狼游骑向北收缩三十里,放弃了黑风口南侧草场。”


    苏文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


    侯君集擦刀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他们不是收缩,是在集结。”


    “放弃所有不必要的骚扰,将五指攥成一个拳头。”


    苏文的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终点,落在防线一处险峻的断崖。


    “这个拳头打出来,第一个目标,断魂崖。”


    “那里,防线最薄弱。”


    “当然,这些只是斥候营花了半个月,死了六十七人换回来的‘军情’。”


    苏文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嘲讽。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只对账册感兴趣。”


    他的手指,点在刚刚被他拔掉旗帜的空位上。


    “第三斥候营,第十七小队,编制十二人。”


    “账册上,他们七日前还在正常领取双份口粮和马匹草料。”


    “军械处的记录,他们上一次补充箭矢,是十三天前。”


    “一支在敌境巡逻的斥候队,六天不耗一根箭矢?”


    “大将军,你信么?”


    他又指向另一处。


    “第五斥候营,第九小队。”


    “他们的马匹损耗记录,最后一次更新,是九天前。”


    “他们的靴子,却在三天前刚刚换了一批新的。”


    “一群没有马的斥候,换新靴子做什么?”


    “在草原上跑赢苍狼的战马么?”


    苏文每说一句。


    侯君集擦拭战刀的动作,就慢上一分。


    当苏文说完最后一个字。


    “嗤——”


    麻布擦过刀锋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帐内,死寂无声。


    侯君集缓缓抬起头。


    那双威严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审视。


    如同一头被惊扰的雄狮,重新打量着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


    这些被他刻意抹平的细节。


    这些隐藏在无数卷宗里的蛛丝马迹。


    这个少年,只用了三天,就从一堆发霉的旧账册里,把它们全部翻了出来。


    “你看得很准。”


    侯君集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可惜,没用。”


    他将战刀“哐”的一声,插回案边的刀架。


    “看得再准,也变不出粮食。”


    “说到底,你只是个会算账的小子。”


    “这里,是战场。”


    “战场,只讲刀,不讲理。”


    苏文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从沙盘前直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侯君集的帅案。


    他从怀里,拿出那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没有放下。


    而是用两根手指夹着,停在侯君集面前。


    “大将军说得对。”


    “战场不讲理,只讲生死。”


    他抬起头,直视这位北境之主。


    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伪装和懦弱都已褪去。


    只剩下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掀翻一切的疯狂。


    “我算过了。”


    “燕云关,满编三十万大军。”


    “包括你藏在后山地窖里的那三千石应急军粮。”


    “以及马厩里所有还能吃的草料和豆饼。”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侯君集的心脏上。


    “全部折算成能填饱肚子的口粮。”


    “只够我们,再吃十五天。”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侯君集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点。


    地窖存粮,是他最后的底牌,是绝对的机密。


    这个少年,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帐。


    烛火猛地一矮,几乎要熄灭。


    侯君集的手,握住了刀柄。


    下一瞬,他动了。


    不是后退。


    是暴起!


    一道雪亮的寒光闪过。


    “铮!”


    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苏文的喉咙上。


    快到苏文的眼睛甚至没能跟上他的动作。


    只要再进一寸,就是血溅当场。


    苏文却仿佛没有看见那柄凶器。


    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脖子反而往前递了递,让皮肤紧紧贴上那冰冷的刀锋。


    一丝血痕,顺着刀刃渗了出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大将军,想杀我灭口?”


    “杀了我,十五天后,燕云关三十万枯骨,你侯君集就是大乾的第一罪人。”


    “遗臭万年。”


    “留着我,你,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眼神冰冷如铁。


    一个杀气沸腾如火。


    空气凝固了。


    时间被拉伸到无限长。


    突然。


    刀锋撤了回去。


    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侯君集松开刀柄,猛地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回那张虎皮大椅上。


    他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盯着苏文,像是盯着一头怪物。


    “你刚才说,定规矩的,是那个敢掀桌子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


    “你还说,你不想再跪着等施舍。”


    “你要上牌桌。”


    苏文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侯君集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欣赏、疯狂,甚至是一丝解脱的复杂笑意。


    “好。”


    “说得好。”


    他从虎皮大椅上重新坐直身体。


    那股属于北境之主的威严与霸道,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燕云关的桌子,太小了,也太挤了。”


    “你想上桌,这里没你的位置。”


    他的目光转向帐外,那片无尽的黑暗。


    “关外的桌子,更大。”


    “你去掀给我看。”


    侯君集转回头,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一个月。”


    “本将给你一个月的期限。”


    “去给本将解决三万先锋营的粮草。”


    “记住。”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本将,不会给你一兵一卒,一钱一粮。”


    “你需要的一切,自己去关外想办法。”


    “做到了,燕云关的后勤,我让你说了算。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将的影子,一人之下。”


    “做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军法处置,尸骨无存。


    这不是求救。


    也不是阳谋。


    这是一个命令。


    一个陷阱。


    一个用苏文的命,来赌燕云关未来的疯狂赌局。


    他必须去关外。


    去那个不属于侯君集,也不属于大乾王法的地方。


    用他自己的规矩,去掀另一张桌子。


    “好。”


    苏文只说了一个字。


    他接过这个淬毒的橄榄枝,转身,走向帐门。


    他走到门口,掀开帘门。


    寒风再次灌入。


    苏文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入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大帐内,重归寂静。


    侯君集看着苏文消失的背影,许久,才拿起帅案上那张写满了数字的宣纸。


    他没有再看一眼。


    而是将它凑到烛火上。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些惊心动魄的数字,连同那个少年的疯狂,一同化为卷曲的灰烬。


    “兄长……”


    他对着跳动的火焰,低不可闻地叹息。


    “你这个儿子,是把好刀。”


    “可惜,太快了。”


    “快到……会割伤握刀人的手。”


    ……


    苏文走出大帐。


    冷风让他脖子上的血痕传来一阵刺痛。


    守在帐门的两名亲卫,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是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眼神。


    苏文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阵压抑的交谈声,从不远处另一队巡逻兵那里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黑水河的霍家商队,前几天又截了一批私盐,赚翻了。”


    “他娘的,那帮商贾在关外吃香喝辣,咱们兄弟连肚子都填不饱!”


    “小声点!你想死啊!”


    声音戛然而止。


    苏文的脚步,顿了一下。


    黑水河。


    霍家商队。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无垠的夜色。


    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真正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