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枇杷树

作品:《庭有枇杷树

    “你说的是真的?我哥真的…没了?”


    话一说完,她便身子发软,捂着心口往下倒。


    宋允成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慌忙将沈华年搀起来,让她坐在沙发上。


    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情绪起伏太大,沈华年耳边一阵嗡鸣,想哭,眼泪却堵在心口,怎么都掉不下来,只觉眼前发昏,难受得想吐。


    四周的场景在她眼中旋转,若不是坐在沙发上,她早就昏了过去。


    宋允成从未安慰过人,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女孩子,只能手足无措地愣在那儿.说着近乎皮毛的安慰话。


    她做出的更改像个同心的圆,不论在此期间如何转动,最终都会归向原点,同之前走的每一步一起形成完美的闭环。


    憋了好半晌,宋允成刚以为她缓过了劲来,欲商量后面的事,便看见沈华年的眼泪就如漫长退潮后忽然决堤的潮水,毫无任何征兆地漫过眼眶。


    言语在失去至亲面前太过苍白无力,此刻的她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会的,他说好的会接我去北平,他怎么会死。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沈华年不停地摆手,想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


    所有未尽的告别和未说完的话语都成了利刃,朝沈华年的心脏直直扎去。


    宋允成一直亲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她的胸膛如层叠山峦般起伏剧烈,大脑一片空白。


    “我哥他…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过了半刻钟,沈华年稍微冷静下来,抬着通红的眼眸问他。


    “他刚到上海那天。” 闻言,宋允成悄声回。


    简短的谈话后,是良久的沉默,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近乎诡异的静。


    上海。


    她原以为他在武昌继续待一段时间,没成想从南京一走,便去了最险的地方。


    事情发生得过于仓促,以至于沈华兴什么都没留下,便撒手去了另一边。


    “这事你打算告诉你父母吗。”冷静下来后,宋允成开始同她谈起正事。


    沈华年还未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听见这问题,眼眶泛红地答:“他们年纪都大了,肯定不能说。”


    这回答倒不令他意外,宋允成得此回复,未再作声。


    四月的空气里已带了些许燥意,沈华年哭得久了,额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发丝被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宣召着空气的闷热。


    窗外,云层被压到极低的位置,闷雷不止,仿佛下一刻,才停不久的雨便会接着下。


    这事也不宜多提,说得越多,她也伤心得越多,故他没再提这事,换了个话题继续聊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对了,景程他知晓这事后,立即想买票来见你…但任务太多他走不开,不过他写了信来,你可以看看。”


    方才她情绪不稳,就算是告诉她也于事无补,现下告诉她,能更好缓解她的情绪。


    “麻烦你了。”沈华年看着信封,努力从唇角挤出一抹笑。


    信封薄薄的,看不出里面塞了多少信纸,沈华年接过这信封,却觉得沉得不得了。


    既然一切都可能发生变故,这信上的内容也绝不可能按前世的来。


    “要不我叫小沅来陪陪你,你情绪不好,我怕你做傻事。”宋允成低头看了看表,才发现时间不早了,他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但沈华年这幅样子,他有些不放心。


    沈华年笑着说了声不用,温声道:“我要是死了,到了下面我哥他会骂我个狗血淋头的,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还不能死。”


    这世间,比死更珍贵的是生的勇气。


    如今这华夏满目疮痍,想寻死何其容易,在这节骨眼上她更要好好活着,带上沈华兴的那份。


    听她如此说,宋允成也不便多言,沈华年送他到楼下,随后才独自回屋。


    不多时,今天那场停了片刻的雨再度落下,将原本就未干透的地面再度打湿,就像此刻沈华年的处境。


    失去沈华兴带来的不是仲夏夜的疾风骤雨,而是缠绵如柳絮般的漫长潮湿,滴滴哒哒,在她心头留下亘古不变的痕迹。*


    沈华兴的尸首她见不到,也带不回来,只得在他心仪的地方替他立个衣冠冢。


    她想挑个艳阳天干这事。


    送走宋允成后屋里重归于静,沈华年坐在窗台边,手边是付书同的那封信。


    她将信拆开,发现一张不大的信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时间太紧,他又太忙,手边只有这一张像样的信纸,便将就着用下来。


    重活一世,付书同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感情之事上笨拙不堪的木头,经历的事让他具备了爱人的能力。


    她想知道的每一点,他都在信中提到了。


    这次的信不算太长,可信纸太小,上面密密匝匝地记录着宽慰与思念。


    【宛珍见字如晤,不知尹近来可安好。闻此噩耗,吾欲即刻前来南京陪尹,无奈要务缠身,便以此信聊以慰籍。


    数日前,为掩一批同志撤离,尹兄长自请断后,怎奈被捕,从容就义,死时从未后悔为国为民,实当勇字。吾闻人诉其就义前曾有遗言,言尹当于涕泣之余,亦乐牺牲自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勿悲。*


    近来繁忙,久未来信,心中多有挂念,不知尹近况如何,还望回信之时略略提及。


    江南多雨,四五月来更甚,出行谨记带伞,以免不时之需。天气时暖时热,需适当增减衣物,风寒感冒定及时医治,切忌拖延。】


    读到此处,沈华年心头一暖,虽因失去至亲笑不出声,但到底是心头的痛舒缓了几分。


    他还是这样,将她当个小孩子,总会无微不至地想到每一处细节,虽不在她身边,却与陪着她度过难关无异。


    沉默片刻,沈华年继续往下读。


    【吾近来无恙,尹无需过多挂念,只盼回信能于芒种前抵达,如此足矣。吾思未尽者尚有千万,奈纸短无以俱诉,只待会面之时再聊慰吾之思念


    辛酉四月廿八夜四鼓景程手书】


    读完时,沈华年眼睛发酸,不知是高兴,还是带着失去沈华兴的悲戚。


    她忽然觉得,这世间有他在,她就算有朝一日也重走死亡的结局,也是不怕的。


    思索片刻,她坐在斑驳的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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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抽屉里拿了张信纸,提笔也开始诉说许久未见的思念。


    只是今天这信,多了两滴从前从未有过的泪。


    她此刻就像是被打破的玻璃瓶,整颗心散成了一地的碎片,而他这符合时宜的来信,将她一点点拼起来,于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独自珍惜。


    ……


    六月初,天气不错,沈华年挑了个大晴天,去城南的公墓里为沈华兴立衣冠冢。


    墓地的位置她前些日子便安排妥帖,现下过去只为完成这最后一件事。


    几个月前送沈华兴离开南京时,因他需轻装出行,便将过冬的厚衣物全留在了沈华年的住处,想着来年接她时再一并带走。


    她很清楚他喜好,便在去的途中买了他爱吃的点心和时令的花。


    雨后的太阳散着白光,汽车沿着公路向前行驶,在墓园前停下来。


    沈华年一身灰色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领口处别了朵黑色玫瑰花,整个人看上去素静不少。


    与她同行的还有张沅与宋允成。


    起初她本想独自来,可张沅得知这消息后软磨硬泡了好些时日,沈华年被磨得没了耐性,无奈答应,顺带叫上了宋允成。


    墓园寂静,除去脚步声与鸟鸣外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周围绿木参天,树叶被昨晚的雨冲刷得翠绿鲜亮,太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被筛出大小不一的光斑。


    沈华兴墓的位置在园内的一个小角落里,几人沿着石板路往里走,不过片刻便到了地方。


    她抱着装了衣物的木盒子,放进穴里,随即叫师傅将穴填上,随后立碑。


    “你说你,倒是扔下我走了,担子全落我肩上。”一切准备好后,沈华年将新买的果子和糕点全放在他墓前,絮絮叨叨地道。


    这一葬,天人永隔。


    到现在她都觉得这事发生得不大真实,还以为有朝一日沈华兴会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吓她一跳,随即笑着带她前往北平,去她心心念念的全聚德。


    可事实如此,再无更改可能。如今沈华年只能看着一抔黄土暗自神伤。


    张沅轻拍沈华年的后背,说了些安慰的话,可作用微乎其微。


    “我知道安慰的话很苍白……”张沅有些语无伦次,生怕稍不注意,会再次戳破沈华年本就脆弱的外壳。


    话未完,沈华年却淡然一笑:“他是为国牺牲的,死得其所,我虽伤心,但转念一想,也想得下来。”


    旁的话,她未再多说。


    也无人知晓她心里装着些什么。


    说不疼都是假的,人心肉长,再冷血的人也不可能毫无情绪。


    宋允成在旁默默陪着,没发话。


    他不是不安慰,是怕自己的嘴笨反会弄巧成拙,造成截然相反的效果。


    沈华年心口疼了好半晌,直至日暮时分从墓园回去时都未消散。


    ……


    夏季多雨,江南一到梅雨季便滴滴嗒嗒个不停,回去的当晚,一场初夏的雨便急急落下,将万物淋了个猝不及防。


    沈华年又做了个很长的梦。


    经年累月的窗户被微风吹得开开合合,半梦半醒间,极为荒唐的梦裹挟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