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与君书

作品:《庭有枇杷树

    夜色如翻腾的海,云层起落,似海中最汹涌的浪。


    沈华年整晚都没睡好。


    次日早上,她醒得早早的,到楼下包子铺去买早餐,回来后却对上了张沅吃惊的双眼。


    “怎么了,你。”  沈华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


    张沅不发话,只默默递来镜子让她自己瞧。


    夏日天亮得早,屋子里光线充裕,就算是待在小厅,照镜子也能照得出来。沈华年放下手中的早饭,拿起镜子。


    镜子前出现了张煞白的人脸。


    沈华年自己都惊了一跳。


    “脸色好差。”她喃喃道。


    昨晚做了一夜的梦,还是她最不愿看见的场面,脸色怎么可能会好。


    张沅不知晓这到底是为什么,只当是沈华年累了需要休息,于是劝她:“你最近忙成这样,先休息两天吧,手头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没事,就是昨晚又梦见我哥哥了。”她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


    张沅轻抚着沈华年的后背,不发一语,做着无声的安慰。


    为了让她好受些,张沅主动聊起别的。


    “对了,事情办完,我们也不需要待在南京了,你想去哪儿?”


    剩下的任务她们要等上边派发下来,至于这些天发生的大事,全写在了报上。


    报纸上的最新消息她们都看了,这对张沅来说是件新鲜事,重活一世的沈华年却看着报纸露出满意的笑。


    组织成立了。看来只要是她不出手干预的事情,便会按照既定轨道走下去。


    只是事情办完,如张沅所言,要去的地方便成了难处。


    “今年就算了,等来年这个时候,我便打算回上海。”她眸光淡淡的,瞧不出别的神色,但张沅却读懂了这意思。


    “你回上海去,是为了他吗。”


    张沅作为沈华年的好友,知晓这事再正常不过。


    沈华年沉默点头,随后才小声说了句是。


    “你现在连他会不会回上海都不知道,他要是食言怎么办。”张沅的语气里并无半分苛责,将关心写在了逐渐皱起的眉眼上。


    七月末的清晨也热浪翻滚,沈华年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听,从窗户穿进来的阳光似碎散的金子一般打在她脸上。


    “他离开之前我答应过他,等到忙完便回上海等他,要是不回去,我才算是食言。”


    他的性子她最为清楚,就算是死都不可能食言,除去脱不开身,他回不来的另一个缘由,只会是殉国。


    “好吧。那我可能就没办法陪你一起了。”


    张沅的目光略带遗憾,她还不能走,家里等着她回去一趟。


    沈华年忽然想起什么,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为何突然要把你叫回去?”


    前世的记忆早已派不上用场,她只觉得突然的消息传出来,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收到的来信…算了不说我这个 ,你这次在上海打算待多久?”


    蒲扇重新摇起来,沈华年的月白色旗袍被太阳镀上一层独一无二的光。


    “我也不清楚,不过上海对我来说算是安全了,如果可以,就多待些时日。”她说着,眼眸里透出憧憬


    张沅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上午有空,她们便想着将这房子好好清扫一番,住起来也舒坦些。


    张沅拿着扫帚扫着平时照顾不到的角落,沈华年则拿着干净抹布擦着桌子。


    “华年,你快来看!”


    另一间卧室里,张沅吃惊出声。


    沈华年手中捏着抹布匆匆赶来,就见张沅在床底伸着扫帚去够什么。


    “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吗?”沈华年好奇地问。


    张沅先没答话,直到扫帚将那东西弄出来后才满头大汗道:“就是这个,看起来像是个十八子。”


    这间卧室之前住的是沈华兴,之后便是张沅搬来住着,若不是今天她俩心血来潮将这房子打扫一番,这颗小小的珠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看见。


    沈华年看见那颗十八子,心头一怔。


    这就是她去庙里求来的,送给沈华兴做生辰礼的那串十八子。


    也跟她在梦里见到的那些一样。


    “你怎么了,这…这不会是你哥哥的东西吧。”张沅将这珠子交给沈华年,略带担忧地问。


    沈华年却木然地点点头。


    两人随即开始在屋内翻找,可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其他的。


    在屋内找了一大通,沈华年脑子里窜过一段闪电般的记忆。


    几个月前的某天夜里,沈华兴正看着书,沈华年叫他帮忙找个东西,他便将书放好,准备出去帮她。


    谁曾想沈华兴的十八子挂到的某处尖锐地方,瞬间,原本还好好的手串便散了一地。


    佛中的说法,是这开过光的手串能挡灾。沈华年闻声赶来,却发现他正一颗颗地捡着散在地上的珠子。


    “掉了就别捡了哥,等改日我去鸡鸣寺再替你求一串吧。”


    沈华年看他费劲地寻着每一个角落,温声道。


    “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没抬头,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寻找剩下的佛珠。


    她记得,后来她还因为这事差点同沈华兴大吵一架。


    他找遍了屋子却只找到十七颗,剩下的一颗怎么找也找不到,于是在他离开南京前就将这残缺的手串重新找了绳子穿起来,戴在手上。


    十八子本就是个替人挡灾的物件,这一散,就说明沈华兴当时离开南京不是明智之举。


    但新/文化运/动后,各地都反对封建迷信,沈华兴作为知识分子更是不信这个,只将它当作沈华年送的装饰品戴。


    “哥,这东西坏了终归不是吉兆,要不就再等段时间再去?”沈华年试探地问。


    沈华兴偏头对她笑:“你是那个朝代来的小古人,现在都不讲封建迷信了。”


    说罢,他继续收拾着行李。


    沈华年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却对上了他不由分说的目光。


    “宛珍,我从未对你说过重话,大是大非面前,你应当拎得清的。”


    他说这话时脸色已阴沉下去,沈华年没再开口,气鼓鼓地看着他。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不过没办法,自己就这么一个哥哥。


    “华年……华年?”张沅伸手在沈华年眼前晃了晃。


    沈华年今早犯懒,没想梳头,就松松地将及腰长发绑在脑后,此刻额前的碎发被方才找东西时流的汗水打湿,有气无力地贴在她光洁的前额上。


    回过神来,她向张沅解释:“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之前绳子断了,他只找到十七颗…”


    剩下这颗,便在她手上。


    她看着这颗珠子,却忽然笑起来。


    这算是上苍给她的惩戒吗。


    “那你将它收好吧。”张沅找来锦盒,递给沈华年。


    “好。谢谢了。”沈华年温婉一笑。


    ……


    一九二二年八月上旬,沈华年花时间处理完了一切,待到上海那便没什么风声,便同张沅分别,回了上海。


    离开上海接近两年,再度踏足这片土地,物是人非的酸楚涌上心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0830|1768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提着藤箱在城里辗转,最终运气极好地住进了最初那套沈华兴替她安排好的房子。


    当天夜里,她好奇地问房东,这房子这么紧俏,难不成她走后便没人租了吗。


    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中年妇人,听见这话,笑着摇头:“这房子一直是你哥哥替你租着。你走后他不放心,总怕你再回来没地方住,便每年都按时缴着租金。”


    房子已经续到了年末。


    沈华年听完,心头一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谢过房东,待人走后开始环视整间屋子。


    之前带不走的东西都还在,沈华年没开灯,只默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手腕上的瑞士表在浓黑的夜里闪着稀疏的光。


    已经八点多了,舟车劳顿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简单收拾后,沈华年出了门。


    夜色升腾,夏日里的燥意扑面而来,她随便找了家饭店,草草解决晚饭后便带着困意走在回家路上。


    远处的十里洋场灯火通明,沈华年却背着这方向,往光的相反处走。


    回家的路上有些煤气灯罢了工 ,深浅不一的光撒在路上,将路面也映出深浅度。


    拐弯的角落里,沈华年忽然间看见个人影。


    那人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宽沿帽将整张脸遮去大半,只露出个在月下显出冷白色的下巴。


    下一刻,心脏开始狂跳。


    她今天穿了那件白色旗袍,不过天气太热,外边的蕾丝披肩派不上用场,没了这披肩遮着,藕白色的手臂便在浅色灯光下泛起光晕来。


    还未来得及思考,她便被那人从后面捂住了双眼,想挣扎却毫无意义,只留下额间渗出的汗珠。


    刚欲大喊流氓,便听见后面传来声音。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把我忘了。”


    沈华年闻见这声音,狂跳的心脏也逐渐平缓下来。


    大脑宕机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身形确实很像他。


    付书同将她揽进怀里,随即落下久违的吻。


    唇上的暖意将她裹挟进近乎失控的夜海,过了片刻,她才压下再度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是不知道你会几时回来,也不知道你会就这样找到我。”


    她闻言,露出淡淡的笑,眉眼间的欣喜将那双本就灵动的眼睛衬得更加动人。


    迎面来的风带上夏日的热气,他俩没在巷子里待多久,付书同便提出先送她回去。


    “你提前知道我会回来吗?”沈华年有些意外地问他。


    在她的认知里,他现在应该在北平的。


    “不知道啊,我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都会在这块散步。”


    ?沈华年满眼问号。


    “为什么,喜欢这里吗?”


    附近是她常去的饭店,起初是他带她来的,吃过几次觉得喜欢,便在得空的时候常来,从那时起,付书同便知道能到这儿找她。


    问完这略有些呆的问题,她忽然明白过来付书同这是连续一周都在附近等自己。


    上海这样大,找人不容易,他便挑了她最常去的地方等。


    每次去都摇着把扇子,将心跳写在了额间的汗珠上,期待着她能回来。


    沈华年有些心疼:“你这样我心疼。天天跑,天气这样热,怎么受得了。”


    二人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等交通灯的间隙,沈华年抽出块干净都手绢来替他拭尽额间的汗珠。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是能不能等到你。”


    他笑笑,轻描淡写地将等待一笔带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