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传·救赎?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起初沈望舒只是偶感风寒,咳嗽几声。她也没在意,请了大夫开了药吃了,但一直病情都没有好转。后来病情急转直下、来势汹汹。请遍了京都名医,无数的汤药灌下去都如同石沉大海。
沈望舒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原本精明强干的眼神逐渐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丰腴的脸颊深深凹陷。
她强撑着精神,将更多的庶务交托给女儿,眼里满是不舍与担忧。
宁菘蓝日夜守在母亲塌前,衣不解带的侍奉。她看着母亲的生命力一点点被无形的病魔抽走,心如刀绞。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有些枯燥的账本和生意经,此刻成了她抓住母亲气息的唯一绳索。她强迫自己冷静,在母亲病榻前处理庶务,将每一笔账目都算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决定都力求周全,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母亲。
但人力终究难敌“天命”。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深夜,沈望舒终究没能熬得过去。她握着女儿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无数眷恋和不舍的叮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宁府的天,好像就要塌了。
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宁菘蓝击垮。一身素缟的她跪在母亲的棺椁前,眼泪无声滑落。她知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那个温柔又强大的母亲为她遮风挡雨了。
丧事过后,宁府内外暗流涌动。
失去了精明强干的主母,许多人都在观望,等着看这偌大的家业如何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和一个没什么成就的家主手中败落。
然而宁菘蓝并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母亲的骤然离世让她在一夜之间长大。她擦干眼泪,挺直脊梁,在父亲尚沉浸在丧妻之痛而颓丧不理世事时,主动接过了母亲留下的担子。
她坐到了母亲曾经的位置上。面对那些或轻视、或试探、或意图趁火打劫的掌柜和商行,她没有丝毫怯懦。
她精准的指出账目中的疏漏,冷静的驳回不合理的条款,以超乎年龄洞察力和手腕,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母亲的教导早已融入她的骨血,在此刻巨大的悲痛和压力下,化作了支撑她前行的力量。宁府的生意,竟然在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手中维系了下来。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沈望舒已死,宁观璧成了废人一个。”崔令韫语气平静无波,“宁家那丫头倒是硬气,倒真让她撑起了门面。”
萧执衡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十三岁的黄毛丫头,纵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他语气淡漠,带着一丝轻蔑,“沈舒望才是宁府的主心骨,她死了,隐患便去了一半。剩下一个醉鬼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成什么事?宁府败落不过早晚,已不足为虑。”
他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至于那个狼崽子,困在宁府柴房里如同死物。待宁府彻底垮了,他自然也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仅用一声轻哼概括。宁府这个曾经需要他们费心除掉的“祸源”,在失去沈望舒这个主力骨后,在他眼中已如风中残烛,失去了最后一点值得他们投入精力的价值。
一个十三岁少女撑起的空架子,在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岁月在宁府的高墙内悄然流逝。宁菘蓝在商场的磨砺中飞速成长,眉宇间的稚气褪尽,沉淀下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果决。
宁府在她的支撑下,虽不复沈望舒在世时的鼎盛,却也在风雨飘摇中站稳了脚跟,甚至在一些新的领域开辟了通道。
而柴房里的少年也在黑暗中悄然蜕变。粗糙的饭食和不见天日的囚禁未能完全摧毁他,尽管身形依旧偏瘦,但被破旧衣衫包裹下的躯体却覆上了一层薄而韧的肌肉。
宁观璧的酗酒一日更甚一日,曾经儒雅的身形迅速垮塌,力气也大不如前。那扇柴房门后的黑暗与屈辱,随着他身体的亏空渐渐变得力不从心,间隔也越来越长。
直到这日他意图故技重施时,面对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隐隐反抗力量的乌黑眼眸,以及少年身上散出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时,竟感到从所未有的心悸。
那点扭曲的欲望,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对方眼中深不见底的恨意面前,迅速消融殆尽,只剩下狼狈的退缩和更深的自毁。
当宁菘蓝真正将宁府内外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时,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拿着钥匙走向将她和江信隔开数年之久的柴房。
铁锁开启的沉重声响,在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刺耳。尘封的门板被推开,久违的光线涌入,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
江信抬起头,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的眯了眯眼。逆光中,他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口。少女初长成的身姿包裹在素雅的衣裙中,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复杂的凝视着他。
有关切,有愧疚,亦有久别重逢的悸动。
江信那双眼睛依旧是她记忆中那般黑,比幼时更加深邃。
少年的稚气被一种冷硬的、带着伤痕的棱角取而代之。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身形已比她高出许多。破旧单薄的衣衫下,依稀可见流畅而蕴含力量的线条。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上时,所有的冷静瞬间崩塌。
那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深浅不一,如同丑陋的蜈蚣爬行在苍白的底色上。它们无声地诉说着这幽闭岁月里无尽的黑暗与折磨。
“阿信……”宁菘蓝的声音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试探的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小臂上一道最长的疤痕,声音哽咽:“这些……这些伤……都是谁做的?他们怎么敢、怎么能这样对你?”
江信沉默的看着她。她眼中的心痛和自责如此真切,像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的烫在他坚硬的心防上,脑海中那个曾经时刻低语、扭曲一切的声音竟在这一刻反常的沉寂了起来。
没有嘲讽,没有讥笑,没有将她的眼泪曲解为虚伪的表演,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波动。
“对不起……阿信,对不起……”她的泪水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是我连累了你,我不知道……父亲他……”
她说不下去,愧疚和心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江信看着她滚落的泪珠,心中一颤,猛地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和触碰,僵硬的拉拢了自己的衣襟,遮住那些代表着耻辱的印记。
宁菘蓝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对着门外的仆从吩咐道:“备热水,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上药,送到东边的静竹院。”
很快,仆从便按照她的吩咐将东西备齐,一一送进了这出特意收拾出来的僻静小院。
“好生照料,让他安心静养。有什么需要,直接来回我。”
老仆恭敬应下,心中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自那日起,静竹院成了宁府一个特殊的角落。附中的下人隐约知道大小姐从柴房放出了那个孤僻的书童,还免了他所有差事。虽然总是在私下悄悄议论,但也不敢舞到宁菘蓝面前去。
宁菘蓝每日都会来。有时在清晨带着还冒着热气的滋补汤药。
“这是参汤,温补气血的。”她将瓷盅轻轻放在桌上 ,看着坐在窗边的江信,“你身子虚,得慢慢养回来。趁热喝了吧。”
江信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个精致的瓷盅上,又移开,沉默着。
宁菘蓝也不催促,只是安静的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拿起水神带来的账册或书卷翻看。室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有时是午后,她会带来几样时新的糕点。
“铺子里新来的点心师傅,手艺不错。这芙蓉糕不甜腻,你尝尝?”她将小碟子推过去一点,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江信依旧沉默。
宁菘蓝的眼底掠过一丝黯然,却很快掩去,转而低声说起府中的琐事:“前院的那株老梅开花了,雪压着,倒比往年更精神些。”
她声音不高,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江信大多时候只是沉默的听着。
在一日宁菘蓝照常送来汤药时,江信看着碗中倒映的自己,终于开口:“宁菘蓝。”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为什么做这些?”
为什么放他出来?为什么每天来看他?为什么……那用种眼神看他?
宁菘蓝愣住了,为什么?为了赎父亲的罪?为了弥补自己当年莽撞的决定?还是因为心底那份始终无法放下的牵挂?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酸楚的低语。
“因为……我欠你的。”她看着他骤然转过来的,带着困惑的眼眸,眼泪终于再次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对不起,江信。”
她说完,再也无法面对他复杂的目光,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江信手中仿佛还残留着药碗的温度,耳边回荡着她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和那句沉重的“我欠你的”,心中一片震荡。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照顾下,江信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至少不再是柴房里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转眼,宁菘蓝及笄之年已至。
生辰过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宁菘蓝处理完庶务,踏着月色来到小院。屋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黄。江信坐在窗边的阴影里,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宁菘蓝在他面前坐下,隔着跳跃的灯火看他。昏黄的光线柔和了他过于冷硬的轮廓,她看了他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阿信。”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这些年,委屈你了。”
江信没有回答。
宁菘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目光坦诚的迎向他:“你……可还愿意留在宁府?''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江信抬起眼,乌黑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她认真的面容。留在宁府?这个囚禁他、给他无尽屈辱与痛苦的地方?
恨意本能的翻涌起来,但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那恨意竟奇异的停滞了。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阿信,我及笄了。”宁菘蓝继续说道,“宁府如今由我掌事,我的婚事亦可由我自己做主。”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江信的肩膀上:“我……我想同你成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信的身体骤然僵住,他在宁菘蓝眼里看到的,是纯粹的、没有一丝玩笑的真心和爱意。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他刻意冰封的心湖。
心跳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这感觉比上一次听到她想嫁给他时更加猛烈,更加让他无所适从。那瞬间的心动,如同黑暗中骤然炸开的烟花,绚烂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抖。
长久的沉默在昏暗中蔓延。最终,江信闭上了眼睛,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将翻涌的情绪都压下。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几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
宁菘蓝看见他点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她长长地、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好。”
灯火依旧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影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大婚当日,宁府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宾客的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在更衣准备的间隙,江信的手指无意识的拂过贴身藏匿多年的一个物件。
那是一块触手温润、色泽如血的玉佩,上面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形态威猛的螭龙纹路。这是他模糊的过去唯一留下的印记,它一直被他深藏着,连宁菘蓝也未曾得知。
不知是满目刺眼的红扰乱了心神,还是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作祟,他竟鬼使神差的将那枚玉佩取出,系在了腰间吉服的内侧。
礼乐齐鸣,新人步入礼堂。江信身着大红吉服,身形挺拔,俊美得不似凡人。只是那双深潭般的乌黑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周遭的喜庆与他毫无关联。
他与宁菘蓝并肩于堂前,接受者宾客或艳羡、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当司仪高呵“夫妻对拜”时,二人躬身行礼。就在江信弯腰的那刹那,那枚紧贴着身体的螭纹血玉从衣摆滑出,赫然垂落在他腰间的红色丝绦之上。
那抹深红在满目喜庆的红色中并不起眼,但其独特的形状和雕工却瞬间刺入了一位宾客眼中。此人曾是宫中内务府的老供奉,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江信腰间:“螭……螭纹血玉?”
他失声低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虽在喧嚣中不算响亮,却也刺入几个有心人的耳膜。
他太清楚这枚玉佩的来历了!那是当年陛下赐予白婕妤的陪嫁之物,在其难产而亡后便连同那襁褓中的皇子一同消失。如今,它竟然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据说是个狼孩的新郎身上!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踉跄着挤出人群,连滚带爬的离开宁府。直奔向他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带来生路的地方——皇宫禁卫统领的私邸。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以最快的速度一路烧向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