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传·温情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宁府的血案和当日知情的人士的暴毙,如同石投大海,激起短暂的涟漪后,迅速被无形的力量抹平。官府以“流寇劫掠”草草了案。


    宁菘蓝与江信在萧云朗的安排下,消失在京都的视线里,被安置在西郊一处极其隐蔽的庄子上。萧云朗的暗中打点,虽不张扬,但日常所需倒也未曾短缺。


    最初的时日,宁菘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当她得知父亲惨死的确切消息后,数日不言不语,只将自己关在房中默默流泪。


    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掌舵人,此刻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至亲,被命运碾碎的孤女。


    江信总是沉默的守护在屋外,那双乌黑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同病相怜的痛楚,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抚平她伤痛的笨拙。


    几日后,宁菘蓝终于推开了房门。她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她看向守在门口的江信,声音有些沙哑:“阿信,帮我寻些纸笔来。”


    宁菘蓝骨子里的坚韧渐渐复苏。


    她开始学着打理这个小小的家,这里虽远不及宁府曾经的富丽堂皇,却也整洁安静。


    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农庄的角落有一片小小的菜畦,是宁菘蓝学着侍弄的。


    她对于耕种完全陌生,有时会蹲在田垄边,对着几株蔫头耷脑的菜苗发愁,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泥土。


    这时江信会无声地走过来,拿起旁边的水瓢,动作算不上熟练,但浇水的位置和分量却出奇地准确。


    他拔掉几棵宁菘蓝没认出的杂草,宁菘蓝抬头看他,他侧脸的线条在劳作时显得柔和了些许。她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手,江信接过去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微麻的暖意。


    农具的柄有些粗糙,宁菘蓝的手指又细嫩,几日下来,掌心便磨出了几道红痕。她没有声张,只是再拿起锄头时,动作会微微一顿。从那之后江信便接手照顾起了菜畦,不再让她动手,宁菘蓝只能将精力投到了灶火之间。


    一次,宁菘蓝尝试着用新收的豆角和一点腊肉焖饭。火候没掌握好,锅底有些焦糊,豆角也焖得过于软烂。


    她有些沮丧地揭开锅盖,一股混合着焦糊和过熟蔬菜的气味弥漫开来。江信已经坐在了桌边。她盛了一碗递给他,带着歉意:“好像……做坏了。”


    江信沉默的接过去,拿起筷子,低头大口吃起来。


    宁菘蓝看着他碗里迅速减少的饭,又看看自己碗里那带着明显焦黑的饭粒,拿起筷子,迟疑地尝了一口。


    焦糊味很重,豆角也毫无口感。


    她皱了下眉。这时,江信已经吃完了他那一碗,将空碗放在桌上,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


    宁菘蓝看着他空空如也的碗,再看看他脸上没有任何勉强或嫌弃的神情,那点沮丧忽然就散了。


    她低下头,也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饭,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味道依旧不好,但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院角的老母鸡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在泥土里刨食,发出满足的咕咕声。


    宁菘蓝走到院中晾晒衣物的竹竿旁,她踮起脚尖,试图将一件外衫挂上高处。江信无声地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他伸出手,将那件衣服接了过去,稳稳地挂好。宁菘蓝仰头看他,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唇边漾开一个浅浅的笑涡。


    江信的目光在她唇边停留了一瞬,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转身去整理地上散落的柴枝,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有时,宁菘蓝会坐在门槛上,对着院子里一小片开得正盛的野雏菊发呆。


    江信从河边挑水回来,沉重的扁担在他肩头压出深深的痕迹。他放下水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不懂赏花,只觉得那细碎的白,映衬着她安静沉思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将水倒入缸中。


    哗啦的水声惊醒了宁菘蓝的思绪,她回过头,正好看到他弯腰时绷紧的肩背线条。她拿起搭在水缸边的布巾,在他直起身时,自然而然地递了过去。


    江信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把脸和脖颈,水珠顺着他的皮肤滚落。他抬眼看向她,宁菘蓝的目光正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下,那道新添的、被荆棘划破的浅痕上。


    她的眉头微蹙,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伤痕的边缘。江信的身体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僵了僵,却没有躲开,只是垂着眼,感受着那微凉的触碰。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鸟鸣。


    农庄的日子清贫,却也因彼此的陪伴而有了沉甸甸的暖意。


    宁菘蓝渐渐习惯了粗布衣衫,习惯了生火时呛人的烟气。江信也习惯了在劳作间隙,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纤细忙碌的身影。


    他们很少谈及过去,只是共同经营着眼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仿佛只要彼此还在身边,那些伤痛就能被暂时隔绝在这简陋的屋檐之外。


    爱意在无声中滋长。


    一个微凉的秋夜,宁菘蓝在灯下缝补江信磨损的衣袖,烛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江信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灵巧的手指上,又缓缓上移,落在她白皙的颈项。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痕,是某个混乱夜晚留下的印记。一股莫名的燥热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迟疑和试探,轻轻抚上了那道印记。手指的温热让宁菘蓝微微一颤,抬起头。


    四目相接,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火星迸溅。江信的眼底翻涌着一种宁菘蓝熟悉的、让她心悸的暗潮。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那道印记上。这个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抚慰和小心翼翼的探寻。宁菘蓝闭上眼,感受着他唇瓣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手中的针线无声滑落。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光影在墙壁上投下两人紧密相拥的剪影。


    衣衫在无声的探索中滑落,露出更多带着印记的肌肤。江信的吻不再是局限于一处,他沿着她的颈项缓缓向下,带着一种无比认真的热情,仿佛要用自己的温度去熨平她身上所有的伤痕。


    宁菘蓝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的陷入他坚实的脊背,感受着那些熟悉的、纵横交错的凸起。


    两个在苦难之中相互依偎取暖的灵魂,在笨拙而炽热的缠绵中,汲取着短暂的慰藉与归属。低沉的喘息和细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是这间陋室里最动人的乐章。


    事后的温存里,江信会难得地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将脸埋在她颈窝,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肢。


    宁菘蓝会轻轻抚摸他汗湿的黑发,指尖滑过他紧实的背肌,在他耳边低语着无关紧要的琐事,直到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沉沉睡去。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这样相守下去,关系最为融洽亲密的时候,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再次在江信脑中响起。


    【舒服吗?这偷来的日子。】


    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江信的身体在熟睡的宁菘蓝身畔猛地一僵。


    【你以为宁府真是因为流寇被屠满门吗?】声音继续,【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腰间的那块玉,因为你身上流的血。宁府是因你而亡。】


    【你说,要是她知道这些年同床共枕的男人,才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真正祸源,她会怎么看你?】


    【你这个杀父仇人。】


    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


    江信看着身边恬淡熟睡的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那些沉寂许久的恨意在此刻迅速转化为一种令人窒息的自我厌弃。


    当初那块玉佩出现引起的骚动一直在他心里留下一块疙瘩,他也曾怀疑过宁府的灭亡跟那块玉佩是否有关,但他一直不敢承认。


    【害怕了?】那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害怕失去这虚假的温暖?害怕看到她恨你的眼神?】


    【那就带着这份恐惧,好好享受这偷来的、最后的时光吧。】


    声音消失了,留下江信独自在黑暗中。


    他开始变得沉默,甚至有些回避宁菘蓝关切的目光。


    夜里,他依旧会紧紧拥抱着她,索取着她的温暖,动作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和疯狂。宁菘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询问他,他却只是摇头,将她抱得更紧,用更深的吻堵住她的疑问,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直到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几匹快马悄无声息的停在小院外,来人穿着看似简朴却质地精良的劲装,气息沉稳,动作干练。


    “殿下。”来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恭敬,“陛下密旨,命臣等即刻迎您回宫,请殿下随卑职启程。”


    江信手中的柴刀猛地扎入木墩,他没有回头,脑中混乱如麻。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玉佩意味着什么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宁菘蓝所在的方向。


    “殿下。”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声音依旧恭敬,“此地已非久留之所,若殿下不欲旁人再受无妄之灾,还请即刻动身。”


    赤裸裸的威胁!


    江信猛的闭上眼,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低语:【杀父仇人……她会怎么看你?】


    他承受不起宁菘蓝再因为他受更多的伤害了。


    片刻的死寂后,他睁开眼,哑声开口:“容我片刻。”


    来人颔首,无声退开几步。


    江信快速走进他们简陋的居所,宁菘蓝正在里面小憩,呼吸平缓均匀。


    他站在床边,贪婪地看着她恬静的侧颜,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骨髓。他俯下身,颤抖的唇近乎虔诚的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发上。


    而后,他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下寥寥数语:


    [菘蓝吾妻:


    事出突然,须远行。归期未定。]


    笔锋停顿,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这冰冷的几个字。


    [勿念,珍重。


    江信]


    他放下笔,将墨迹未干的纸笺压在桌案一个显眼的位置。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毫无察觉的身影,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猛然转身,大步走出房门,在簇拥下翻身上马。


    马蹄声再次响起,急促的远去,很快便消失在农庄外的土路上,只留下淡淡的烟尘。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宁菘蓝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的鸟鸣。她揉了揉眼睛,习惯性的唤了一声:“阿信?”


    无人回应。


    她起身走出里间,外间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凉茶。一种莫名的空落感袭来。


    “又去劈柴了?”她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她推开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目光扫过院子,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宁菘蓝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缓步走到院中,环顾四周,寂静得有些不寻常。目光落在木墩上那个深深嵌入的柴刀上,劈好的柴正整齐的码放在角落。


    她走上前,试着拔了一下那柄柴刀,纹丝不动,仿佛被焊死在里面。


    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打算回屋看看,刚踏入房门,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张简陋的木桌。


    桌面上,一张粗糙的纸笺正静静躺在那里,压在她惯用的针线桶旁。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她快步走过去,拿起那张纸笺指尖带着一丝颤抖。


    纸上是她所熟悉的字迹。宁菘蓝怔怔的看着这简短到近乎残酷的字句,指尖微微发凉。


    远行?归期未定?没有缘由 ,没有交代,就这样突然的、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她蹙着眉,反复看着那寥寥数语,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线索。


    他去了哪里?什么事如此紧急,甚至不能亲口告诉她?


    宁菘蓝将纸笺紧紧攥在手心,站在小屋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


    阳光依旧明媚,浆洗干净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那个总在她视线范围内的身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