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生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轰!”


    仿佛有一根无形禁锢着灵魂的锁链,在姜信脑海深处轰然崩断。那疯狂咆哮的、操控他意志的声音,戛然而止。


    蛊毒带来的麻木和混乱如潮水般褪去,被强行压制的、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如同被压制了万年的岩浆,瞬间喷涌而出!


    初遇时她清澈眼眸带来的悸动,农庄小屋里的相濡以沫,她笨拙却温柔的照料,她依偎在他怀中的温度,分离时的痛楚,深宫中蚀骨的恨意与屈辱……还有,对她刻入骨髓的爱,对宁府惨剧的无力以及眼前……


    眼前,是农庄熟悉的小院。


    眼前,是倒在地上 ,身下晕开大片猩红的爱人。


    眼前,是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眸。


    还有……她那清晰隆起的腹部。


    “菘……蓝……?"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踉跄着扑倒在宁菘蓝的身边,沾满泥污的手颤抖着,想去触碰她的脸庞,却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宁菘蓝的腹部。


    她怀孕了?


    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都做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菘蓝。”姜信看着她身下越来越大的血泊,“……我来陪你。”


    他猛地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沾满宁菘蓝鲜血的剑,然后,用尽全力,将那柄剑抹在了自己脖颈。


    “嗤——”血喷溅而出的声音,溅落在宁菘蓝的脸上。


    姜信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温热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脖颈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狂涌而出。


    “嗡——”


    就在他的意识消散之际,那个声音带着强烈的电磁干扰音再次出现:


    【蠢货!!!】


    声音尖锐的仿佛要撕裂灵魂,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狂怒。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一个注定成为你踏脚石的蝼蚁!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你竟然自戕??你这个废物!!!懦夫!!!!】


    电流声滋滋作响。


    【你不亲手杀了她!不亲手剖开这虚伪的情爱,不经历这剜心剔骨的痛楚,如何斩断那无用的软肋?如何成为那个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至尊!!!】


    【我给你安排的救赎,那个能助你登顶、真正配得上你的女人,她还没出现!!你竟又一次!又一次干出这等蠢事!!!该死!!你该死!!!!】


    最后一声咆哮,带着一种计划彻底被打乱、棋子彻底失控的疯狂,在姜信死寂的意识中掀起最后的风暴,随即如同被掐断的信号,带着不甘的电流嘶鸣,彻底消失。


    “嗡……”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响起。


    沾满了姜信和宁菘蓝血迹的那块螭纹血玉,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玉佩上那些纹路,在鲜血的滋润下,如同活了过来,微微流转。


    紧接着,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骤然爆发!那是一种带着强烈牵引和撕裂感的混沌洪流,暗红的光芒瞬间暴涨,将地上两具相偎的身体完全吞没!


    光芒一闪即逝。


    燥热的夏风依旧吹拂着农庄小院,蝉鸣聒噪。院门口只剩下两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和一片在尘土中渐渐凝固、变得暗沉发黑的血泊。那块血玉静静的躺在两人中间,光芒黯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


    窒息!


    宁菘蓝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破出水面般,剧烈的咳嗽起来。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铁锈味,心口下方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


    然而,预想中黏腻冰冷的血泊并未出现,也没有盛夏的燥热和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柔软的触感。身下是光滑微凉的锦缎,带着淡淡的馨香。


    她迷茫的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花纹的藕荷色帐顶,而不是农庄小屋那简陋得能看到房梁的屋顶。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纱帐,柔和的洒进来。


    这是哪里?


    她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而且……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手指短短的,手背上还带着几个小窝窝,指甲修得圆润整齐。


    她……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小?


    她猛地掀开身上盖着的,同样绣工精美的锦被,挣扎着下床。


    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身体摇摇晃晃,视线高度变得异常低矮。她必须努力仰起头,才能看清梳妆台的桌面。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属于遥远童年的场景,带着熟悉感轰然闯入她的脑海。她踉跄着跑到那个梳妆台前,急切的攀上椅子,望向那面巨大的铜镜。


    镜面有些模糊,但足以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


    镜子里是一张粉雕玉琢、稚气未脱的小脸。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皮肤吹弹可破。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眼眸里,此刻盛满了震惊与茫然,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两个可爱的小揪揪,用红色发绳系着。


    镜中人,分明是她自己!却是……五岁时的模样!


    雕花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她穿着嫩绿丫鬟服,梳着两颗丸子头,眼睛乌溜溜的,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呀?小姐?”小丫头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您今日怎么醒得这样早?”


    “小姐?”小丫头见她不说话,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神怪怪的,还是有些担心的走了进来,“您是不是做噩梦……”


    话未说完,怀里便扑进了一个矮自己半头的身影。宁菘蓝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脸埋进她胸前那柔软的衣料里,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小丫头被抱得一愣,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甚至熟练的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宁菘蓝的后背。


    “好啦好啦,小姐不怕,梦都是假的。”小丫头以为她是被噩梦吓到了,“松香在呢。”


    宁菘蓝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的抱紧了怀里温热的身体,鼻尖萦绕着松香身上带着阳光和皂角味的气息。好一会才慢慢松开手,抬起脸。


    她努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脸上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点委屈的表情。


    松香见她似乎好点了,松了口气,牵起她的手:“小姐乖,奴婢伺候您起身洗漱吧?夫人一早就出门去铺子里了,老爷也不在府里,不知道去哪了。待会奴婢陪您玩翻花绳好不好?”


    “嗯。”宁菘蓝点了下头,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我……我就是刚睡醒,还有点迷糊。”


    松香看着小姐红红的眼睛,也没多想,脸上露出活泼的笑容:“迷糊就对了!天都还没大亮呢!来,小姐,坐!”


    说着,便准备好温热的布巾,仔细的给宁菘蓝擦脸。


    温热柔软的布巾覆在脸上,宁菘蓝闭上眼睛,感受着松香轻柔的动作。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府里的琐事,那颗激荡不已的心,终于一点一点落回了实处。


    “好啦,小姐,脸擦干净啦!”松香满意的收起布巾,又拿起玉梳小心的梳理宁菘蓝睡乱的长发。


    宁菘蓝睁开眼,看着铜镜里那个小小的身影。镜中的女孩,眼眸依旧是清澈的琥珀色,只是深处沉淀了些许与年龄不符的暗色。她微微弯了弯唇,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身后的松香,露出一个属于五岁孩童该有的,带着点迷糊和依赖的笑容。


    松香给她换上鹅黄色小袄和同色系襦裙,又仔细系好斗篷。收拾停当,便牵着宁菘蓝推开了房门。


    一股凛冽清寒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宁菘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眼前是熟悉的回廊庭院。


    昨夜似乎下了一场小雪,薄薄的一层银白覆盖着庭院各处。回廊的朱漆栏杆上、假山的嶙峋石缝里、枯树枝丫的末梢,都点缀着洁白。天空是清透的灰蓝色,阳光稀薄的洒下来,在积雪上反射出细碎的微光。仆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正拿着长柄扫帚清理主路上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团小小的白雾。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这景象如此熟悉。


    就是这样的冬天。


    就是这样的薄雪初晴。


    就在府外那条青石板路延伸出去的、繁华喧闹的街市尽头……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此刻无比清晰。


    那个蜷缩在肮脏角落、关在鸡笼大小的笼子里的少年。


    瘦骨嶙峋,浑身污秽。那双在乱发下的乌黑眼眸,直直撞进了她的眼底。


    那一刻,五岁的她拉着母亲的衣袖,指着那个笼子,执拗的要把他带回家。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松香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身体的僵硬,担忧的轻轻摇了摇她的手。


    “没事。”宁菘蓝的声音有些发紧,她的目光从那结冰的池塘上移开,望向庭院深处通往主厅的月亮门,“只是……雪景真好看。”


    “是呀!奴婢也觉得好看!”松香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指着假山旁那株含苞待放的腊梅,“小姐您看,那花骨朵,像不像一颗颗小豆子?”


    宁菘蓝的目光落在那株老梅树上。果然如松香所说,光秃秃的枝头鼓起了一个个深褐色的、饱满的小花苞。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前院传来了轻微的骚动和脚步声,夹杂着仆人恭敬的问安声。


    “夫人回来了!”


    “夫人安好!”


    宁菘蓝的心猛的一跳,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迈开腿就朝着前院方向小跑过去。


    “小姐慢点!小心地滑!”


    绕过月亮门,穿过一道回廊,就看到几个丫鬟仆妇正拥簇着一个身影走进来。


    那身影穿着质地精良的宝蓝色织锦袄裙,领口和袖口镶着雪白的风毛,衬得她面容白皙。乌黑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着一支简约的碧玉簪。她身边两个得力的管事娘子,正低声向她汇报着什么。


    “娘!”


    沈望舒刚解下身上的狐裘递给旁边的丫鬟,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转过身,脸上瞬间绽开温柔的笑意。她弯下身,张开双臂,稳稳的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团子。


    “蓝儿醒了?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沈望舒将女儿搂在怀里。感受着她身体带来的暖意,语气里满是宠溺。她伸手摸了摸宁菘蓝的脸颊和手,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凉?可是在院子里玩雪了?”


    熟悉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宁菘蓝将脸埋在沈望舒柔软的衣襟里,贪婪的呼吸着属于母亲的气息。前世母亲病逝后那漫长的、独自支撑的孤独,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熨帖的抚慰。她用力摇了摇头,闷声道:“没有玩雪,就是……想娘亲了。”


    沈望舒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傻孩子,娘亲不过出去一会儿。来,让娘亲看看。”她稍稍拉开些距离,仔细端详着女儿的小脸,见她眼睛似乎有点红,“可是没睡好?做噩梦了?”


    宁菘蓝连忙摇头,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睡得可香了,就是醒了没有看到娘亲。”


    沈望舒这才放下心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她抱着宁菘蓝,一边往温暖的厅堂走,一边对旁边的管事娘子吩咐道:“去跟厨房说一声,早膳做些小姐爱吃的甜羹。”


    “是,夫人。”管事娘子应声退下。


    进了厅内,沈望舒在主位坐下,将宁菘蓝抱坐在自己腿上。旁边侍立的丫鬟立刻奉上热茶。


    “娘亲去铺子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宁菘蓝依偎在母亲怀里,仰着小脸,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奇的孩童。


    沈望舒接过热茶,轻轻呷了一口,闻言笑道:“新鲜事儿倒是没有,年关将近,都是些盘账、备货的琐事。不过……”她像是想起什么,对身边侍立的一个大丫鬟吩咐道。“秋月,把那个小匣子拿过来。”


    名唤秋月的大丫鬟应了一声,转身从旁边一个包裹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打磨光滑的红木匣子,恭敬地递到沈望舒面前,


    沈望舒接过匣子,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笑着对怀里的女儿道:“蓝儿猜猜,娘亲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宁菘蓝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看向那个熟悉的匣子,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紧紧抓住了沈望舒的衣襟。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充满孩童的天真:“是……是点心吗?还是新买的绢花?”


    “都不是。”


    沈望舒笑着摇头,手指轻轻拨开小匣子上的黄铜搭扣。


    咔哒。


    一声轻响。


    匣盖被缓缓掀开。里面柔软的红色丝绒内衬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簪子。


    簪身是纤细的银丝,打磨得光亮。簪头则各镶嵌着一只蝴蝶。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由透明的琉璃烧制而成,内里巧妙的融入了彩色的釉料,呈现出梦幻般的蓝紫色渐变。阳光落在蝴蝶的翅膀上,折射出点点细碎璀璨的光芒,如同凝结的星辉,流光溢彩,美得令人窒息。


    宁菘蓝的瞳孔,在看到这对簪子的瞬间,不受控制的微微放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她能感受到自己抓着沈望舒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极其缓慢的松开手指,然后对着沈望舒露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


    “呀!是蝴蝶簪子!好漂亮!”


    沈望舒拿起其中一枝,小心的簪在宁菘蓝一侧的发髻上,又拿起另一枝簪在另一侧。


    “喜欢吗?”


    宁菘蓝的目光落在匣子里的绒布上,又伸手去抚了抚发髻上那颤巍巍的翅膀,触手冰凉。


    半晌才开口:“喜欢。”


    “你喜欢就好,娘亲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颜色,清透又活泼。衬我们蓝儿。”沈望舒眼中满是笑意,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


    宁菘蓝依偎在沈望舒怀里,发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她看着窗外的光秃秃的树枝,心中一片复杂的平静。


    这对簪子,她不会再戴出去了。


    那个巷口,她也绝不会再去。


    今生,最好……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