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绪难宁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海棠院后的那片竹林空地,露水在竹叶尖上凝结,晶莹剔透。


    宁菘蓝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嫩绿色窄袖束腰练功服,头发利落的挽成高马尾,用同色发带系紧。她走到竹林空地时,云辞已经抱臂立在空地那排木人桩前。她依旧穿着月白色的劲装,只是款式略有不同。晨光勾勒出她清瘦挺拔的轮廓,白玉折扇斜插在腰后,扇柄末端一点寒铁冷光静静闪烁。


    姜信也早已等在一旁。去掉了昨日的帷帽,那张带着野性轮廓的脸完全暴露在晨光下,下颚线绷紧,眼神沉静。他换了一身玄色练功服,那往常披散下来的卷发因营养充足已渐渐转黑,用一根红色发绳扎起。


    院角,松香正拿着个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地上的花瓣,眼睛不住地往这边瞟。


    “过来。”


    宁菘蓝和姜信依言走到云辞面前几步站定。


    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今日起,习兵刃。”她顿了顿,看向宁菘蓝。“你,习扇。”


    宁菘蓝点点头:“是,师傅。”


    她又看向姜信:“你,习剑。”


    姜信没有出声,只是迎上她的视线,带着一种无声的确认。


    云辞转身走向竹林边缘,那里靠着一堆用油布盖着的物件。掀开油布,便露出下面整齐摆放的几件兵器。


    都是一些普通的、甚至有些陈旧的样式。


    云辞拿起其中一把,那是一柄竹骨折扇,扇骨颜色温润,扇面是简单的素白棉纸,没有任何纹饰。她将其抛给宁菘蓝。


    折扇入手比想象中沉一些,竹骨的凉意透过掌心。宁菘蓝学着云辞平常的样子展开扇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合上。”云辞道。


    宁菘蓝依言合拢。


    “再开。”


    “再合。”


    “开。”


    “合。”


    宁菘蓝重复着这单调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涩,几次过后便流畅起来,开合之间带着轻微的破风声。


    “扇,非饰物,乃掌中利器。”云辞看着宁菘蓝重复开合的动作,淡淡讲解道,“开可遮拦卸力,合可刺戳点打。其形多变,其速诡谲,全靠腕力指劲。”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另一件兵器抛给姜信。


    那是一把三尺长的铁剑。剑鞘是普通的硬木,剑柄处缠着耐磨的麻绳。姜信握住剑柄,拇指下意识地顶开卡簧,“锵”的一声轻响,剑身出鞘半寸。露出的剑身是普通的锻铁打造,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卷刃,黯淡无光。


    “剑,百兵之君,亦为杀伐之器。”云辞的目光转向姜信握剑的手,“握紧。”


    姜信闻言,握剑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沉甸甸的感觉顺着剑柄传递到手臂,带着一种陌生的力量感。


    “今日不练招式。”云辞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二人,“练‘握’,练‘感’。”


    她走到宁菘蓝面前,伸出手:“扇给我。”


    宁菘蓝依言递过。云辞接过扇子,并未展开,只是用右手握着扇柄末端,手臂自然下垂:“看好了。”


    话音未落,她手臂猛地一抖!不是大开大合的动作,只是腕关节极其短促有力的一震。


    “啪!”


    一声清脆的炸响!


    合拢的竹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催动,扇骨尖端瞬间弹射而出,直直刺向前方虚无处。那速度、那瞬间爆发的力量,与刚刚宁菘蓝慢悠悠的开合判若云泥。


    宁菘蓝瞳孔微缩,她清晰的感受到那一刺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脸颊。


    云辞手腕再次一抖,扇子瞬间收回合拢,仿佛刚才那凌厉的一击从未发生。她将扇子递还给宁菘蓝:“腕动,非臂动。力发于寸毫之间。练。”


    宁菘蓝学着她的样子,握紧扇柄末端,沉肩坠肘,手臂猛地发力一抖!


    “噗”的一声闷响,扇子只是微微向前探了一下,绵软无力。


    “力散,腕太僵。再练。”


    宁菘蓝抿紧唇,再次尝试。一次、两次、三次……竹林间不断响起沉闷的“噗噗”声。她的手腕开始发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失败,都让她更清晰的感受到那看似简单的腕部抖动,需要多么精准的肌肉控制和爆发力。


    “剑给我。”


    云辞转身接过姜信的剑,并未拔出,只是握住剑鞘中段,左手握住剑柄:“看。”


    她身体微微下沉,握鞘的右手猛地向前一送,同时,握柄的左手瞬间发力拔剑。


    “锵——!”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


    剑身并未完全出鞘,只是拔出了三分之一左右。但就在这三分之一剑身出鞘的刹那,她握鞘的手腕极其隐蔽的一拧、一抖。


    一股寸劲透过剑鞘传递到那短短一截剑身上。


    “嗡——!”


    那截露出的剑身竟发出一声低沉而危险的震颤嗡鸣,仿佛沉睡的凶兽被瞬间惊醒,露出了獠牙!剑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扭曲了一下!


    姜信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剑身震颤的轨迹蕴含的恐怖穿透力,这绝非蛮力,而是将力量凝聚于一点,瞬间爆发的技巧。


    云辞手腕再动,拔剑的左手迅捷无比地将那截剑身退回鞘中,“咔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声剑鸣和震颤只是错觉。


    “鞘非束缚,乃蓄力之器。拔剑之势,藏于鞘中。抖鞘发劲,力透寸锋。练。”


    姜信接过剑,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右手握鞘中段,左手握住剑柄。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重心下沉,目光盯着前方,右手猛地往前一送,左手同时发力拔剑。


    “锵!”剑身出鞘约三分之一。


    但接下来的抖鞘发劲,却完全不得其法。他手腕用力拧动,剑鞘随之晃动,但那出鞘的剑身却毫无反应,死气沉沉。


    “力散于鞘。”云辞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劲要拧,要透,发于一点。手腕,再沉三分。”


    姜信依言调整手腕角度,再次尝试。这一次,那截出鞘的剑身极其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发出一丝微鸣,随即又归于沉寂。


    虽然微弱,但成功了!


    姜信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不再停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动作从最初的僵硬笨拙,渐渐变得流畅。每一次尝试,那剑身的嗡鸣都更清晰一份,震颤的幅度也更明显一些。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滴落在衣襟上。


    竹林空地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替响起。


    一边是宁菘蓝手中竹扇单调重复的“噗噗”声,夹杂着她偶尔因手腕酸痛而发出的细微吸气声。另一边是姜信手中铁剑越来越清晰的“锵——嗡——”声,带着逐渐增强的穿透感。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将竹林空地照得明亮起来。


    宁菘蓝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灌了铅一般,每一次抖动都酸麻胀痛。她咬着牙,又一次猛地发力。


    “啪!”


    一声清脆短促的炸响从扇骨尖端传出。虽然远不及云辞那一击凌厉,但那股瞬间爆发的力道,清晰地传到了她的指尖。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忍不住抬头看向云辞。


    云辞的目光也恰好落在她身上,微微颔首:“力聚了三分。手腕仍不够松,继续练。”


    宁菘蓝点头,老老实实继续重复那单调枯燥的动作。只是这一次,每一次发力,她都更用心的感受那股凝聚在扇骨尖端的寸劲。


    另一边的姜信,动作已经相当流畅。送鞘、拔剑、拧腕、抖劲一气呵成,那出鞘的铁剑震颤嗡鸣,声音稳定而低沉。他完全沉浸在这种对力量精准掌控的乐趣中,汗水浸湿了衣衫也浑然不觉。


    云辞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停。”


    姜信动作瞬间顿住,剑身归鞘,嗡鸣声戛然而止。他看向云辞,眼神带着询问。


    “劲太直。”云辞伸出手虚点了一下他握鞘的手,“横劲有余,竖劲不足。抖动,腕下沉一份,力往上挑一线。”


    姜信眉头微蹙,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尝试着按照她的提示,在拧腕抖劲的瞬间,手腕下沉,同时将那股螺旋的寸劲往上引了一些。


    “嗡——!”


    这一次的剑鸣声陡然拔高了许多,震颤的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残影。那力量,比之前强了不止一筹!


    他立刻又尝试了一次。


    “嗡——!”剑鸣清越,余音在竹林中袅袅回荡。


    宁菘蓝看着姜信那边明显的进步,再看看这依旧只是偶尔能发出脆响的竹扇,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也上来了。汗水浸湿了衣襟,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她只是稍微甩甩手,便又继续投入练习。


    直到松香忍不住小声提醒:“小姐,该用午膳了……”


    云辞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闭目养神。听到松香的话,她睁开眼,目光扫过两个汗流浃背的弟子。


    “下午,练步法。散了吧。“


    说完,她径直起身离开。


    宁菘蓝这才停下几乎麻木的手臂,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整个右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她转头看向姜信,他也正好停下动作,胸膛微微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


    宁菘蓝揉着酸痛的手腕,走到一旁的石桌边,松香手脚麻利的倒了碗凉茶递来。她伸手接过,清凉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疲惫。而后端起另一碗茶,递给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铁剑的姜信。


    “给。”宁菘蓝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气息不稳,“喝点水,下午还得练。”


    姜信沉默了两秒,伸手接过茶碗。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咕咚咕咚几声,一碗茶水便被他饮尽。几滴来不及吞咽的茶水混合着汗水,顺着下颚滑落,砸在泥土上。


    宁菘蓝看着他专注喝水的侧颜,又看了看自己依旧发抖的手腕,心中那点因昨夜云辞送给她的荷包而带来的疑虑,暂时被另一种更切实的情绪取代:累。


    午膳摆在院中海棠树荫下,松香麻利的布好碗筷。


    饭菜很简单,一碗荷叶冬瓜汤,汤底沉着炖得软糯的排骨,翠绿的冬瓜片浮在上面;一碟翡翠虾仁,虾仁饱满弹牙,配着嫩绿的豌豆仁;一碟切得细细的鸡丝伴着嫩黄的蛋丝和翠绿的黄瓜丝,淋了醋和麻油,旁边还放着一小碗冰镇过的绿豆百合羹,碗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宁菘蓝依旧揉着右臂,走到桌旁坐下。过度使用后的肌肉带着一股灼热的疲惫感,连拿起筷子都觉得有些费力。她先喝了小半碗荷叶冬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才觉得疲惫感稍稍散了些。


    姜信沉默的坐到了另一旁,他拿筷子的动作比宁菘蓝利落些。低头专注吃着,速度很快,带着一种补充体能的迫切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在安静的院内响起。


    宁菘蓝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对面沉默的少年。看着他,心头那个盘旋了许久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前世宁府被盯上、最终覆灭,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信说是因为他的身份,可具体是哪一年、哪一件事成了导火线?


    姜信学东西,无论是识字还是练剑,都快得惊人。那种近乎本能的专注和强悍的身体素质,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他总不能一直困在宁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知识,尤其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对人心权谋的了解,光靠她的教导和几本书是远远不够的。


    她很想让他如前世一般,扮作书童陪同去书院。


    可是,书院人多眼杂,先生、同窗、仆役……无数双眼睛。虽然姜信现在能克制住大部分野性、沉默寡言,但他身上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以及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都是潜在的隐患。任何一点细微的异样被有心人注意到,都可能带来无穷的后患。


    她不敢赌。尤其在前世结局的阴影下,一丝一毫的暴露风险都让她如履薄冰。


    她想让他学,又怕他被人看见。


    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宁菘蓝放下筷子,见姜信也差不多吃完,正端起水碗喝水。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姜信,道:“我过些日子,要去书院了。”


    姜信放下水碗,目光转向她,带着惯常的沉默和专注,等着她的下文。


    宁菘蓝斟酌着语句,尽量让自己显得只是随意提及:“书院……就是有很多人一起读书的地方。有先生讲课,还有很多同窗。学的东西会更多,也更正式。”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桌沿:“你……要不要一起去?”


    空气似乎是凝滞了一瞬,只有远处树梢上的鸟鸣和松香收拾碗碟的轻微磕碰声。


    姜信没有立即回答。他那乌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宁菘蓝,将她眼底深处那份极力隐藏的恐惧、期待和纠结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息之后。


    姜信动了动嘴唇,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不。”


    只有一个字。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预料之中的失落,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宁菘蓝看着他,最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