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慈父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现在打死他,太便宜他了。
宁观璧放下脚,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他盯着姜信,声音冰冷,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把这个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拖到后院的柴房去!锁起来!”
“是!”还能动弹的护院和仆役连忙应声,忍着伤痛上前,粗暴的将捆得结结实实的姜信拖了起来。
宁观璧看着姜信被拖走时依旧充满恨意的眼神,补充了一句:“从今日起,每日只许给他一碗清水,一个馊馒头,饿不死就行。我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扛到几时!”
说完,他不再看姜信,拂袖而去。
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摩擦着伤口,带来持续的痛感。姜信紧咬牙关,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暴露着他所承受的痛苦。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拖行时扬起的尘土,里面翻涌着恨意、愤怒,还有一丝绝望。
穿过曲折的回廊,后院角落那间破旧的柴房出现在眼前。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霉味、尘土和枯草腐烂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堆满了杂乱的木柴和农具,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个巴掌大的小床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照亮空气中扬起的尘埃。
仆役如同扔一袋货物般,毫不客气的将姜信重重掼在地上。
“砰!”
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左臂骨折处传来的疼痛让姜信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蜷缩着,用还能动弹的右臂勉强支撑了一下,才没有完全趴下。
“老实呆着吧!”其中一人啐了一口,带着怨气骂道,“敢对老爷动手,活该饿死你!”
“就是!不知死活的野种!”另一个也附和着,用力将沉重的门关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紧接着,是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然后是“咔嚓”落锁的脆响。
最后,连仆役骂骂咧咧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院墙之外。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柴房里只剩下姜信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左臂那持续不断的、钻心剜骨的痛。
光线从那个狭小的高窗透进来,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斜斜打在他沾满泥土和血污的脚边。
散学的钟声余韵未消,宁菘蓝已抱着书袋匆匆登上马车。车轮碾过铺满枯叶的石板,辘辘作响。她心头那份从清晨便萦绕的不安,随着距离宁府渐近,愈发沉重。
府门在望,檐下灯笼透出的昏黄光晕在浓重暮色中显得单薄。宁菘蓝抱着书袋钻出车厢,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习惯性地抬眼望向海棠院的方向,却觉得那片熟悉的院落,在暮色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寂静。
没有那个在院中独自练习或安静等待的身影。
晚风拂过光秃的枝丫,呜咽作响。石桌上还放着早上她离开时摊开的习字本,一支笔搁在砚台边,墨迹早已干涸。耳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人呢?”宁菘蓝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井台、扫过廊下,扫过每一处他可能停留的角落。
松香也愣住了,茫然四顾:“午时出门还见他在练剑呢……怎么不见了?”
宁菘蓝的心沉了下去。她的目光扫过庭院角落,一个粗使婆子正缩着脖子,抱着柴火匆匆走过甬道。
“赵妈妈!”
赵婆子浑身一抖,柴火差点脱手,慌忙转身行礼:“大、大小姐……”
“我院中那个小厮呢?去哪了?”
赵婆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神躲闪,道:“回大小姐,老奴不知……”
“不知?”宁菘蓝微微歪头,眼睛紧紧盯着她,“府里就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你一句不知就想搪塞我?”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平静。但那平静之下透出的压力,却让赵婆子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她想起午后那场混乱的打斗,想起老爷阴沉的脸,想起那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拖走的少年……她哪里敢多嘴。
“大小姐饶命!老奴……老奴只是外院粗使丫鬟,不、不清楚主院的事……”她的腿一软,差点跪下。
宁菘蓝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旁边一个正拿着扫帚,同样低着头想溜走的年轻小厮:“你,站住。”
那小厮浑身一僵,苦着脸转过身:“大小姐……”
“人去哪了?”
小厮脸色发白,偷偷瞄了一眼赵婆子,又看看宁菘蓝的眼神。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蝇:“回大小姐……在、在后院柴房……老爷吩咐关进去的……”
柴房!
这两个字瞬间刺痛了宁菘蓝。她袖中的手瞬间攥紧,指尖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她不再询问,转身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疾步而去。
松香愣了片刻,连忙跟上。
书房灯火通明,厚重的雕花门紧闭着。宁菘蓝甚至没有敲门,直接伸手推开。
“爹爹!”
宁观璧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正拿着一卷书。听到推门声和女儿急切的呼唤,他抬起头,脸上露出讶异,随即化作温和的关切:“蓝儿?散学了?何事如此……”
他的话语,在看清女儿煞白小脸的瞬间,微妙的顿住了,而宁菘蓝,在他抬头的瞬间,目光已死死锁住了他左侧嘴角。
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烛火柔化的裂痕。位置刁钻,在嘴角内侧靠近唇线的地方。边缘微肿,一点深褐色的血痂已然凝固,显然是清理过,却未能完全遮掩。
一股寒气瞬间直冲宁菘蓝头顶。所有的疑问、所有的侥幸,在目睹这伤口的瞬间,被彻底碾碎。
她死死咬住内侧软肉,尝到一丝腥甜,才压下喉间翻涌的怒气。她脸上翻起一个浅显的笑,轻声道:“爹爹,您怎么受伤了?”
宁观璧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抬手状似随意的抚过嘴角,正好遮住那个伤痕,语气轻松道:“哦,无妨。下午在库房清点药物,不小心被个木箱角磕了一下。小口子,已经上过药了。”他朝宁菘蓝招招手,“来,让父亲看看。”
宁菘蓝依言走过去,在书案面前站定。
宁观璧顺势想去摸摸她的头,宁菘蓝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她反而抓住了他的袖口,轻轻晃了晃,脸上带着一丝委屈:“爹爹,我回来没在院中看见那个……小厮,听下人说,他被您关进柴房了?”
宁观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抽回自己的袖子,语气依旧温和:“哦,你说那个孩子。”
“为父知道你心善,待他极好。为父看他体格渐壮,想着天凉了,特意命人用上好的云锦给他裁了身新衣送去。本是体恤他,”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失望,“谁知这孩子……非但不感恩,反而突然暴起,毫无缘由的对为父动手!更是打伤了几个上前劝阻的护院!如此桀骜不驯、目无尊卑,府里岂能容他放肆?”
他轻描淡写的将一场蓄谋的侵犯,和惨烈的反抗,简化成了“好心赠衣遭反噬”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宁菘蓝的目光落在他嘴角那道伤痕上,又迅速移开。面上适时的露出诧异和些许后怕:“他……他竟如此大胆!伤着爹爹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更是关切的在他身上扫视,“爹爹,您没事吧?除了嘴角,还有哪里伤着没有?要不要请大夫再看看?”
她说着,作势又要伸手去碰宁观璧的胳膊,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
宁观璧看着女儿这毫不作伪的担忧,心头那点暴戾似乎被抚平了一些。他重新露出笑容,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父亲没事,一点小意外罢了。那小子野性难驯,父亲只是小施惩戒,让他长长记性。关几天柴房,磨磨性子就好了。你莫要担心。”
“爹爹。”宁菘蓝抓住他的手腕,脸上满是恳切,“他毕竟是我讨来的人,犯了错,是我管教无方。您把他交给我好不好?菘蓝保证好好管教他,让他再也不敢冒犯爹爹!”
宁观璧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沉默了片刻。
“不行。”他摇头,“蓝儿,你还小,不懂如何管教这等凶劣之徒。他今日敢对父亲动手,焉知他日不会伤到你?父亲不能冒这个险。”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动作轻柔,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此事,父亲自有分寸。你就安心读书,莫要再问了。”
宁菘蓝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没有一丝暖意。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父亲心意已决,再撒娇恳求也是徒劳。硬碰硬更非明智之举。
她沉默了几息,再抬眼时,脸上只剩下失落和一点委屈,小声嘟囔道:“那……那他伤得重不重呀?万一伤得太重,死在柴房里,多晦气啊……”
宁观璧眼神微动。他确实没打算现在就弄死那小子,死了就不好玩了,也就失去了价值。
关柴房、减饭食,是为了磨掉他的爪牙,让他彻底屈服。至于伤势……那小子骨头硬得很,断条胳膊而已,死不了。
“嗯。”宁观璧沉吟了片刻,似乎觉得女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倒也是。为父岂是那等刻薄之人,李管事。”他看向侍立在门口的心腹。
“老爷。”李管事立刻躬身。
“去,找个手脚干净的郎中过来。给那柴房那小子瞧瞧胳膊,别让他真死在里面了。”他加重了语气,“只接骨,止疼的药不必用。让他也好好记住这痛是怎么来的。”
“是,老爷。”李管事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去办。
宁观璧对着宁菘蓝又露出慈爱的笑容:“好了,这下放心了?父亲让人给他治伤,不会死的。饿他几顿,让他尝尝苦头,知道敬畏,也就老实了。你快回去用膳吧,别饿着了。”
宁菘蓝看着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听着他看似宽厚实则残忍的安排:只接骨,不用止疼药;饿几顿,知道敬畏……瞬间让她明白午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根本不是什么小意外或者磕碰。
必然是父亲主动做了什么。是他,试图去触碰那绝不容侵犯的界限,才激起了少年拼死的反抗。而那反抗的代价,就是断臂、是关入柴房、是无尽的疼痛和饥饿的折磨。
她的手攥得更紧,脸上努力维持着笑意:“多谢爹爹,爹爹最疼菘蓝了!那菘蓝就先回去了。”
“去吧。”
宁菘蓝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出书房。松香一直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连忙跟上。
主仆二人沉默的走在回海棠院的路上。灯笼的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远离了书房,四周只剩下风声和她们自己的脚步声。
直到拐过一个回廊,彻底看不见书房的方向,宁菘蓝的脚步才猛的顿住。她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微微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小姐……”松香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宁菘蓝没有回应,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没有任何情绪,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松香。”她的声音很轻,“去,盯着柴房那边。等郎中出来,问清楚……伤情。”
松香看着她平静的脸,心头莫名一紧,连忙应道:“是,小姐。”随后转身朝着柴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宁松蓝独自站在廊下。深秋的夜风卷起她的裙摆,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望着后院柴房所在的那个方向。父亲嘴角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和他轻描淡写却残忍至极的命令,像两把淬毒的匕首,彻底撕开了那层名为“慈爱”的面纱。
她终于彻底看清了那面纱之下,是何等狰狞的掌控欲和冷血的本质。
柴房里那个断臂的少年,此刻正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和绝望?
她慢慢的、一步步朝着海棠院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也踏在她自己的心上。那原本还残存的一丝对父亲的期待,在此刻,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