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逃不过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宁菘蓝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面前的饭菜早已凉透,油灯的灯光在她脸上跳跃。
脚步声终于从院外传来,松香裹着一身寒气跑了进来,小脸冻得发白,眼神里满是惊惶。
“小姐……”松香快步走到宁菘蓝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息,“奴婢等郎中出来了,远远跟着,等他出了府门,才塞了银子,拉住他身边的小药童问的。”
宁菘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示意她继续。
松香咽了口唾沫,快速说道:“那小药童说,伤得很重……左臂小臂的骨头断了,郎中用木板夹住了,缠了厚厚的布带固定。”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左臂的位置,“还说,除了胳膊,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肋骨可能裂了,但没断。还有好多淤青和挫伤,皮开肉绽的地方也不少,特别是……特别是被绳子勒过的地方,都磨烂了……见了血……”
松香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不忍。
“郎中……只给接了骨?”宁菘蓝的睫毛轻颤。
“是。”松香点头,声音更低,“小药童说,他家师傅按老爷的吩咐,只给接了骨。药只用了一点最普通的止血散敷在几处大的伤口上,止疼的……一点没用。那药童还说,说他一直没醒。接骨的时候,人在昏迷里都在发抖,牙关咬得死紧……”
宁菘蓝猛地站起身,手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她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
“松香,去准备东西。温水、软布、最好的金疮药和生肌散,还有……厚袄子,再拿些软和的点心,用油纸包好。”
“小姐,您这是……”
“去柴房,现在。”
“可是小姐!老爷吩咐了……”松香急了。
“父亲只是不让我管,没说不能探望。”宁菘蓝的声音很轻,“而且,父亲也说了,不能让他死在里面。他伤得那么重,我去看看,送些御寒的东西,尽点主家之责,有何不可?父亲知道了,最多责骂我两句罢了。”她顿了顿,又问,“看守柴房的是谁?”
“是王贵和赵四。”松香想起那两个粗鄙的护院,脸上露出嫌恶。
“王贵……”宁菘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个王贵,婆娘在厨房当差,是个贪杯好赌的货色。她道,“你去,把我屋里那坛‘梨花白’找出来带上。”
松香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眼睛一亮:“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夜深人静,府内除了巡夜人规矩的梆子声,只剩下呼啸的寒风。
宁菘蓝裹着一件厚实的深色斗篷,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松香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和食盒,紧紧跟在她身后。
主仆二人提着灯笼,沉默的穿行在漆黑的回廊中。灯笼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夜风吹在脸上,带来刀割般的寒意。
那间低矮的柴房孤零零的屹立在黑暗中,只有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两个裹着破旧棉袄的护院正缩在门前避风,其中一个抱着膀子跺脚,另一个则靠着墙打盹。
看到灯笼光靠近,跺脚的那人立刻警觉的站直了身体,看清是宁菘蓝,脸上顿时露出为难:“小姐,这么晚了,您这么到这儿来了?老爷吩咐过……”
宁菘蓝停下脚步,帽兜下的脸看不真切,声音透过布料传出,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王贵叔,赵四叔,辛苦你们守夜了。我来看看里面的人。”
王贵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搓着手,道:“这……小姐,不是小的们不让您看,实在是老爷吩咐了,谁也不能靠近……”
“爹爹是怕他伤重死了,晦气。”宁菘蓝接过话头,往前走了两步,从松香手里接过那坛酒。双手捧着,递给他,“天寒地冻的,王贵叔和赵四叔守夜辛苦。这坛酒,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们暖暖身子。”
那坛子一递过去,浓郁的酒香仿佛隔着泥封透了出来。
王贵的眼睛瞬间直了,这可是上好的陈酿“梨花白”!他平日里连闻都闻不到几次!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这……这怎么好意思……”王贵嘴上说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的伸过去,接住了那坛酒。沉甸甸的、冰凉瓷实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阵狂喜。
“爹爹只说不让人靠近,又没说不能送点东西进去。”宁菘蓝声音平稳,“他伤得那么重,夜里这么冷,万一冻死了,爹爹怪罪下来,你们也不好交代吧?我就进去一小会儿,给他送件袄子,看一眼我就走,绝不让你们为难。”她说着,朝松香使了个眼色。
松香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从食盒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还冒着热气的酱肉大包子,塞到刚刚被惊醒还有些懵的赵四手里:“赵四哥,拿着,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赵四看着手里香喷喷的大肉包,又看看王贵怀里那坛子好酒,再想想宁菘蓝的话……万一真冻死了,老爷怪罪下来……他咽了口唾沫,看向王贵。
王贵抱着酒坛子,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老爷确实只说不让靠近,没说不能送东西……大小姐进去送件衣服,看一眼就走,应该……不打紧吧?反正那小子昏死着,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再说,这酒……
贪欲最终压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顾虑。
王贵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侧身让开一步,压低了声音:“小姐心善!那……那您就进去看一眼?可千万快着点,也别弄出太大动静,小的们可担待不起啊!”
“放心,我知道。”
王贵从腰间摸出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的找出柴房那把,打开了沉重的铁锁。他用力推开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
松香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脸色发白。
宁菘蓝微微蹙了下眉,面不改色的提着灯笼,先一步踏了进去。松香连忙跟上,顺手将门虚掩着,只留了一丝缝隙。
灯笼昏黄的光线勉强撕开了柴房内的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堆叠得杂乱无章的柴垛和各种废弃的农具,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一动不动。
正是姜信。
他被粗硬的麻绳捆着,绳子深深勒进他衣衫的布料里,勒进皮肉,甚至能看出清晰的凹陷。他的左臂被几块粗糙的木板和布条固定着,僵硬的垂在身侧。他侧躺在地上,脸埋在地上那层薄薄的干草堆里,只露出凌乱的黑发和一部分苍白的侧脸轮廓。
宁菘蓝提着灯笼,一步步走近。光线缓缓移动,照亮了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前襟、肩膀、后背,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污渍。是干涸和未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泥土、草屑和汗水形成的硬块。左臂固定的木板周围,布条也被渗出的血液染成了深褐色。
他裤子膝盖处也磨破了,露出底下同样擦破皮、渗着血丝的皮肤,脚上的布鞋沾满了泥污,一只鞋的鞋尖甚至开了口。
宁菘蓝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一个疙瘩,即便是在昏睡中,那深刻的纹路也透出无尽的痛苦。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嘴角残留着凝固的血痂。额发都被冷汗浸透,一缕缕黏在额角和脸颊上。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只有颧骨处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昏黄的光线下,这张脸,这蜷缩的姿态,这遍体鳞伤的身体……与前世她去柴房放他出来时看到的,他身上纵横交错、狰狞的伤痕,在她脑海中瞬间重合。
位置不同、伤情不同,但那如出一辙的、被暴力摧残后的破碎感,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痛苦,一模一样。
逃不过。
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的将他藏在身边,如何费尽心机的教他识字习武,如何试图避开前世悲剧的轨迹……命运,或者是,她那披着慈父外衣的父亲,早已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
前世他因自己的告白被父亲关入柴房,今生他因反抗父亲的狎昵,被生生打断手臂,同样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中,承受着撕裂神经的痛楚。
方式不同、路径不同,但那注定的、被折磨践踏的结局……似乎从未改变。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如同这柴房里的寒气,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握着灯笼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小姐……”松香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凄惨无比的少年,声音带着哭腔,又惊又怕,“他……他……”
“把包袱解开……”宁菘蓝将灯笼放在一侧,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开始解姜信身上那勒得死紧的麻绳。
麻绳粗糙,浸透了汗水和鲜血,变得又硬又黏。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些死结一一解开。绳子松开,露出底下被勒得发紫、甚至破皮渗血的皮肤。
松香手忙脚乱的解开包袱,拿出金疮药和那件厚实的棉袄,又从食盒底部拿出一个裹着厚布的铜盆,将细软的布巾就着温水打湿。
宁菘蓝将几乎和伤口黏在一起的上衣小心的褪下。当少年精悍的上半身彻底暴露在光线下时,松香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除了那被固定的断臂,少年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伤和擦伤,主要集中在胸腹、肩背和手臂。
宁菘蓝移开目光,拿起松香刚刚浸湿的布巾,拧得半干,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他身上的污渍。
布巾碰到皮肤时,昏迷中的姜信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眉头拧得更紧,额上又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宁菘蓝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那张即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深吸一口气,动作放得更轻、更缓。
温热湿润的布巾避开断臂,一点点擦过他的肩背、胸膛、腰腹……擦去那些刺目的血污和汗渍,露出底下伤痕累累却依旧蕴含着力量的肌肤。
松香在一旁帮忙递着干净的布巾,看着自家小姐那近乎机械般轻柔的动作,看着地上少年身上那些刺目的伤痕,只觉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擦拭完上身,宁菘蓝又小心地擦去他嘴角和脸上的脏污。昏迷中的他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那呼吸声依旧粗重而压抑,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颤抖。
做完这些,宁菘蓝接过松香递来的金疮药。淡黄色的药粉均匀的洒在那些擦伤、破皮严重的地方,尤其是被麻绳勒破的皮肉处。药粉接触到伤口,带来一丝清凉的刺痛,昏迷中的姜信又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而后,宁菘蓝和松香合力,小心翼翼的将那件厚实的新棉袄裹在他的身上。棉袄很大,将他整个蜷缩的身体都包裹了进去,只露出苍白的脸和左臂。
厚实的棉袄隔绝了地面的冰冷,他似乎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身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
宁菘蓝又从包裹里拿出油纸包好的点心,掰开一小块,沾了点温水,试图喂进他的嘴里。但他牙关咬得太紧,水渍只湿润了唇瓣,食物根本无法喂入。
她不再勉强,将点心重新包好,塞进他棉袄内侧的口袋里。又拿出一个水囊,拔掉塞子,一手轻柔的托起他的后颈,将水囊的口凑近他的唇边。
昏迷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本能的张开水,贪婪的吞咽起来。喉咙剧烈的滚动着,发出细微的“咕咚”声。
宁菘蓝控制着水流,让他不至于呛到。直到他吞咽的动作慢下来,她才移开水囊,重新盖紧,同样放入内侧的口袋中。
门外传来王贵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姐,时候不早了,您看……”
宁菘蓝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仿佛要将这一幕刻进灵魂深处。
松香紧张的看向她。
她拿起地上那件沾满血污、破破烂烂的上衣,团成一团,塞进带来的包袱里。
“走。”
松香连忙提起灯笼和剩下的东西。
王贵见她出来,如蒙大赦,连忙将门重新关上。“咔嚓”一声,沉重的铁锁再次落锁。
“多谢。”
“大小姐折煞小的了!您快回吧,这地方晦气!”王贵点头哈腰,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小菩萨。
宁菘蓝不再多言,带着松香,沉默的离开了后院。灯笼微弱的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身后,那间柴房,连同里面那个少年,再次被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吞噬。只有那微弱的、压抑的喘息声,似乎还在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