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毫无瓜葛
作品:《饲狼胭脂劫,NPC拯救黑月光》 接连几日的深夜探望,在宁菘蓝眼下留下日益明显的青色,白日在书院里强打的精神也难掩那份疲惫。
看守的王贵和赵四,在得了那坛好酒和后续不断的碎银、热食下,对这位心善的大小姐深夜送温暖的行为,默契的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柴房内的情景依旧触目惊心,但万幸的是,姜信的身体底子似乎比预想的更坚韧。他没有发烧,断臂处的肿胀在渐渐消退。磨烂的伤口在宁菘蓝日复一日的照料下,已不再流脓渗血,渐渐长出了些淡粉色的肉芽。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沉或半昏沉的状态,偶尔在宁菘蓝给他喂水或擦拭身体的时候会短暂的睁开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只剩下茫然和疲惫,看了宁菘蓝一眼,便又无力地合上。宁菘蓝依旧沉默的做着该做的事,喂水、处理伤口、留下食物和水,然后离开。
这一日,恰逢书院休沐,宁菘蓝难得没有早起。她刚由松香服侍着梳洗完毕,在院中看书,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云辞回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劲装,乌发一丝不苟的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她的目光习惯性扫过院中:空荡的练功场、寂静的井台、以及坐在桌旁眼底带着浓重倦意的小姑娘。
她的视线在仅宁菘蓝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向院中角落。
那里本该有一个沉默专注、或是挥汗如雨的身影,此刻,却空空如也。
宁菘蓝脸上是惯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点休沐日清晨的轻松,微微颔首道:“师傅回来了。”
云辞没有回应她这声招呼。她站在原地,目光锁着宁菘蓝,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他人呢?”
宁菘蓝端起松香奉上的热茶,轻轻呷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瞬间绷紧的唇线。她放下茶盏,语气平静:“犯了错,被父亲责罚了。”
云辞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不远处,那清冷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几日,每日子时三刻,你去了何处?”
宁菘蓝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抬眼,直视着云辞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师傅问这个做什么?弟子不过是夜里睡不着,在府里随意走走罢了。难道这也不行?”
她试图用孩童的任性来搪塞。
然而,云辞显然不吃这一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砸在宁菘蓝心上:“随意走走,需要避开巡夜,贿赂看守,夜夜潜入柴房?”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疑问,是完完全全的在陈述一件事实。
云辞看着宁菘蓝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和微微收缩的瞳孔,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宁菘蓝,告诉我,什么样的责罚,需要你堂堂宁府大小姐,夜夜亲身冒险,偷偷摸摸去柴房照料一个下人?”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宁菘蓝,等待着一个解释。
院中,阳光依旧温暖,空气却仿佛瞬间凝固了。
宁菘蓝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彻底被看穿的惊悸。她看着云辞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知道任何伪装在这个人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她脸上的情绪褪去,仿佛刚才的波澜从未发生。
“他伤得很重。左臂骨头断了,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郎中是父亲找的,只接了骨,甚至没有用止疼药。柴房环境恶劣,他伤成那样……会死的。”
云辞静静的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她只是看着宁菘蓝,似乎在等待她真正想说的重点。
宁菘蓝说完,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腰间,那里悬挂着云辞赠予的荷包,银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冷的光泽。她的手指抚过那冰凉的缎面,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
她需要帮手。一个强大、冷静、并且有能力介入此事的帮手。云辞虽然立场不明,但是她眼前唯一的选择。
“松香。”宁菘蓝的声音带着一丝随意,“去小厨房看看,我早上吩咐炖的银耳羹好了没有。若是好了,盛两碗温着,待会我和师傅要用。”
早已被这凝滞气氛吓得大气不敢出的松香,如同得了赦令,连忙应声。她逃也似的,低着头快速走出了院门,还细心的带上。
院门合拢的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宁菘蓝的目光重新落回云辞脸上,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他不是普通的下人……他是皇子。”
她吐出了那个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紧盯着云辞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眸子里捕捉到一丝波澜。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没有预想中的震惊,没有难以置信的追问,甚至连一丝最细微的惊讶涟漪,都没有在她脸上荡开。她只是静静看着宁菘蓝,仿佛她刚刚说出的,不是足以牵连无数人头的惊天秘密,而只是一个……早已知晓的事情。
这份绝对的、近乎诡异的平静,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透了宁菘蓝。她预想过云辞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了然于胸。
她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
她看着云辞,看这个这个清冷如霜的武师,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她是谁?潜伏在宁府,教导她和姜信,究竟意欲何为?
无数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将所有翻涌的惊惧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探究云辞身份的时候。
云辞似乎并未在意宁菘蓝内心的波动。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
“所以,他不能留在宁府。父亲的态度,您看到了。留在这里,他迟早会……”她顿了一下,那个字眼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而且,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宁府上下,必遭灭顶之灾。”
这才是她最深沉的恐惧,也是她必须解决的核心矛盾。保护姜信的性命,和保护宁府满门的性命,这两者,在她重生那刻起,就死死的纠缠在一起。
“父亲他……”宁菘蓝的声音有些发涩,试图说服自己,“他或许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才会……”
云辞终于有了动作,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平静,却带了一丝……了然?还是怜悯?
“知道,或者不知道,结果都不会改变。”她的话无情的剖开了宁观璧行为下最本质的驱动力。
无关身份,只关乎于掌控与那扭曲的欲望。
宁菘蓝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她看着云辞,不再试图为宁观璧辩解,而是问出了此刻最核心、也最紧迫的问题。
“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很沉重,“怎样才能把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悄无声息的,不惊动任何人,不牵连到宁府?”
直接把他送到宫门口?那无异于昭告天下,宁府窝藏皇子。派人护送?谁人可信?路上若有差池,更是百口莫辩。
“师傅,我没有办法。我甚至不敢去想,他身份暴露的过程牵扯出宁府……”
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重生带来的先知,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她看清了危险,却找不到一条安全的出路。这盘棋,似乎每一步都是死局。
直到宁菘蓝说完,云辞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想送他回宫。无声无息,如同百鸟归林。”
宁菘蓝点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是!师傅,您有办法吗?”
云辞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写满焦虑和期盼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视线,看向院中那棵海棠树。
“办法,有。”
宁菘蓝的心猛的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办法”。
然而,云辞并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宁菘蓝脸上:“此事,交给我。”
没有解释,没有计划,没有保证。只有这简简单单、却重若千钧的几个字。
宁菘蓝愣住了。
她设想过云辞会提出各种方案,或者需要她配合做什么,甚至可能拒绝。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干脆利落、不留余地的几个字。
没有如何做,没有何时做,更没有能否做到。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承担。
“师傅……”
云辞抬手打断了她:“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宁菘蓝立刻屏息凝神。
“从此刻起,忘记他的身份。忘记柴房里的事,忘记你今日对我说过的话。你从未知道什么皇子,也从未去过柴房。他只是一个被老爷责罚后,伤重不治,在柴房中病逝的下人。明白吗?”
“病逝”这两个字让宁菘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斩断宁府与这位皇子之间的所有联系,用死亡来掩盖消失。
“可是……”宁菘蓝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的伤……”
“他的伤,我会处理。”云辞道,“你只需记住我的话。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此人。你,宁菘蓝,更与此人毫无瓜葛。”
云辞的目光如实质般,紧紧锁住宁菘蓝的眼睛:“这是保住你、保住宁府的唯一办法。”
宁菘蓝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玩笑或者试探的成分,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掌控力。
她的话,代表着,关于那个少年的所有痕迹,将会从宁府,从她宁菘蓝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一股尖锐的痛楚从心底蔓延开来,带着浓烈的不舍。
前世,今生,种种过往……忘记?如何能忘?
但她更清楚,这是唯一能保住她跟宁府的路。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挣扎、痛楚和不舍都强行压了下去。
“弟子明白了。”宁菘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抽离了所有的感情,“世上再无此人。宁府上下,从未有过此人。我,宁菘蓝,与此人毫无瓜葛。”
云辞看着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有安慰,没有解释,更没有半分多余的言语。
“好。”云辞只说了一个字。
她不再看宁菘蓝,转身离开。步履沉稳从容,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决定一个家族命运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宁菘蓝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口,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院中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手再次抚过荷包上凸起的纹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磕碰声从院外传来。
松香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小姐,银耳羹取来啦!”她走到石桌旁,一边打开盖子,一边说道,“厨房的刘妈妈今儿熬得可稠了,加了冰糖和红枣,闻着就香甜!”
食盒里端出两个青瓷小碗,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银耳羹,红枣点缀其间,散发着温热的甜香。
松香将其中一碗放在宁菘蓝面前,又端起另一碗,目光在院内扫了一圈,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没看到,便问道:“咦?云师傅呢?刚不还在吗?”
宁菘蓝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师傅刚走,有事先离开了。”
“啊?走了啊……”松香有些失望的看了看手里的碗,“那这碗?”
“你喝了吧。”宁菘蓝语气温和,“忙前忙后的,也辛苦了。”
松香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小姐,这是给云师傅的。”
“她人都不在,放着也是凉了。”宁菘蓝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晶莹的胶质随着勺子的转动而微微晃动,“让你喝就喝,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坐下吧。”
“哎!谢谢小姐!”她高兴道,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睛,“嗯!真甜!刘妈妈的手艺就是好!”
宁菘蓝看着她那样子,嘴角也向上扬了一下。但那笑意未达眼底,温热的甜香萦绕在鼻尖,本该是令人愉悦的气息,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发闷。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味道很好,但她却觉得这甜味有些滞涩,难以下咽。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思绪似乎完全沉浸在这碗羹汤里,又仿佛早已飘到了那个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