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


    哪怕他刻意保持距离。


    噩梦依旧重演。


    苏倾夜看着僵硬的叶赎，笑容渐渐消失，脸上挂上了一抹深深的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大手。


    “师父…你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叶赎死咬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能高兴才怪了。


    可他又难以去责怪苏倾夜，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叶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疲惫的平静。他轻轻推开苏倾夜，起身整理衣衫，声音低沉而沙哑：


    “收拾东西，我送你去玄天宗。”


    苏倾夜愣住了，随即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大颗大颗滚落。


    她扑上去抱住叶赎的腰，声音颤抖：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丢下我？我明明已经——”


    “正因为如此。”叶赎打断她，语气决绝，“你的人生不该困在我身边。”


    他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冷硬如铁。


    苏倾夜跌坐在床榻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的暗色。


    她轻声呢喃，仿佛在对自己发誓：


    “师父……你逃不掉的。”


    最终，叶赎还是将她送到了玄天宗。


    罕见的，苏倾夜没有哭泣，没有纠缠，只是站在山门前，仰天望着玄天宗高耸入云的殿宇。


    “玄天宗会给你最好的资源，不出百年，你必然会成为名震一方的天骄。”


    苏倾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叶赎顿了顿，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就在他走出没多远，身后忽然传来苏倾夜清冷的声音。


    “我会找到你的…”


    “十年，百年，千年…你逃不掉的…”


    声音很轻，如幽灵般盘旋在叶赎耳畔。


    他心头一震，却没有回头。


    由她去吧。


    ——


    离开草原第六年。


    他又遇到一个女孩。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让他重复着相似的命运。


    那是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孤女。


    哪怕再三强调不要心软，可终究是不忍心，将她带在身边。


    女孩名为楚荀，性子很安静。


    总是默默跟着他，从不逾矩，只在他身后守望着他。


    她说：


    “只要能待在师父身边，荀儿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想奢求更多。”


    或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为求长生法，让杂灵根的沈海棠也能长寿，叶赎不得不前往各种各样的秘境。


    离开草原的第九年。


    在某个上古大能留下的秘境中，叶赎意外与楚荀落入了龙族的传承地。


    龙性本淫。


    传承之地弥漫着浓郁的龙息，空气中飘荡着令人血脉偾张的异香。


    纵使叶赎立刻屏住呼吸。


    但。


    为时已晚。


    视线在模糊，身体在发热。


    欲望更是高涨！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小手，如夏天最凉爽的溪水，轻轻环过了他的脖颈。


    “师父…”楚荀声音软糯，“荀儿不想看师父难受，让荀儿来帮您…”


    她的唇轻轻贴了上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叶赎残存的理智想要将她推开，可手刚触上她的腰肢，便由推改为搂，难以控制地回应这个吻。


    就在两人沉沦之际，叶赎猛地咬破舌尖，将她推开。


    “荀儿！你清醒一点，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不…”


    楚荀摇了摇头，眼中泛着水光：


    “师父，荀儿很清醒…”


    “我爱您，爱到骨子里，爱到只要陪在您身边就好，荀儿本以为自己可以的，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我…请原谅我，原谅荀儿的任性…我求这一次便好。”


    她的声音很轻，手指颤抖着，却带着异常的坚定，将衣带解开。


    随即，少女如飞蛾扑火般落入叶赎怀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颈间。


    烫得叶赎心间一阵发麻。


    为何？


    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女子，飞蛾扑火？


    这是叶赎最后的想法。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记得。


    只隐约记得少女柔软的腰肢，细腻的肌肤，以及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师父”。


    当他醒来后，楚荀已经穿戴好衣物，安静地跪在一旁，只是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脖颈上还留着暧昧的红痕。


    “师父醒了？”


    楚荀笑着，想要站起身为他穿戴衣物，却在站起的一瞬扯动腿间的疼痛，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叶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怀里的人儿轻的不像话，就像一片羽毛。


    膝盖上，胸口上。


    皮肤上随处可见的淤青。


    都在无声告诉他。


    昨日他是个怎样的禽兽，怀里的人儿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疼吗？”


    “不疼的，荀儿很幸福。”


    楚荀眉头紧皱，小手死死攥住衣角，嘴角却勾勒出世间最美好的，幸福的笑容。


    躺在师父怀里，感受师父的关心。


    这比什么都好。


    至少此刻，她是被在意的。


    她能瞧见，师父眼中那一丝丝的，微不足道的爱意。


    或许是怜惜，或许只是愧疚。


    但没关系。


    就这样，就足够。


    她甘之如饴。


    叶赎抱着怀里的楚荀，一边渡去灵力为她疗愈伤势，一边轻声道：


    “为师…为师给不了你想要的…”


    说这话时，他甚至不敢看楚荀的眼睛。


    “没关系。”


    “只要师父心里有一点点荀儿的位置就好。”她将脸埋进叶赎的怀里，贪恋地汲取着可能是最后的温暖。这让她鼻尖发酸：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荀儿不贪心，真的。”


    望着怀里缩成一团的楚荀，叶赎只觉得她快将自己贬低到尘土里。


    那些卑微的话语非但没有效果。


    反而如针般刺向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口，却又难说什么，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苍白无力，都虚伪可笑。


    诚如先前所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


    于是沉默，所以沉默。


    他轻柔地抱着楚荀，朝着秘境外走去。


    …


    离开草原的第十年。


    长生法了了无期。


    楚荀走了。


    在某个悄无声息的夜里离开。


    只留下一封满是泪迹的信。


    ［师父，我知道您不爱我，知道您的心里有位叫沈海棠的姑娘，龙族遗迹的那晚，您的口中一直呼喊着她的名字。］


    ［荀儿不怪您，真的。］


    ［您一定很爱她，所以荀儿该走了，我的存在会让您感到为难，荀儿不希望师父因为愧疚而痛苦。］


    ［希望师父永远幸福。］


    ［爱您的荀儿留。］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下。


    恰好落在“幸福”二字上，令那两个字模糊不清。


    叶赎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


    好累。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无力自四肢百骸发散，他忽然好想就这样躺在地上，躺到星辰寂灭，宇宙终极。


    可他不行。


    还有人在等着他。


    哪怕他已经脏了。


    可那个纯洁如花的女孩还在等他。


    于是少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千疮百孔的心，循着朝阳的方向前行。


    一步一步，用双脚走向那片草原。


    日升月落。


    月升日落。


    在十年之约的最后一天。


    少年如约而至。


    白云悠悠，蓝天如洗。


    一切仿佛都如同还未离开时的模样。


    除了已经长大的海棠树。


    海棠树下，秋千轻轻摇晃着，没有一丝腐朽的痕迹，女孩将它保养的很好。


    草原的风带着熟悉的花香拂过面颊。


    叶赎抬起头，望向那个木屋。


    少女倚在门框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恰如他离去时的模样。


    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他变了。


    若是时光可以重来。


    他一定不会走出这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