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暖意
作品:《禁止靠近!我社恐》 那一瞬间,淮朝颜心头猛地一亮。
她再迟钝,也回过神来,封夏口中那丛怯生生铺展着绿意的苔藓,正是自己。
似是被他眼底灼热的光烫到了,淮朝颜张皇失措地挪开了视线,目光重新定格在那丛苔藓上。
公司?美术顾问?这些沾着职场气的词刚在脑子里冒头,熟悉的紧张感就直冲她的脑门。
淮朝颜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动作温柔却拒绝得果断。
“放心,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封夏望着她低垂的眉眼,语调刻意轻松,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松弛感,“美术顾问是不需要坐班的,只有项目需要的时候,比如某个设计定稿前需要你给点专业意见,或者视觉风格需要微调把关的时候,请你过去一趟。”他摊开手,笑容坦荡,语气诚恳,“一切都按你的节奏。”
不被固定的时间和地方束缚,这条件对淮朝颜来说,确实是舒适的,可她更贪恋自己那方小角落的安稳。
她喉头轻轻滚了滚,吐出的借口轻得像羽毛:“你们行业的事,我不懂的。”
“你懂画就行啊,你的画每次看都让我惊艳。”封夏语气里带着纯粹的欣赏,抬手指向了那丛苔藓,“也许我们可以让它像苔藓一样,开得更加绿意盎然。”
封夏顿了顿,目光灼灼:“你放心,不会打扰到你创作时的那份安静。”
空气瞬间陷入停滞,只剩哗啦啦的雨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更绿意盎然的苔藓……
淮朝颜无声地咀嚼着这句话,一丝微弱的渴望,竟从沉重的恐惧底下挣扎着冒出了绿意的枝丫。
她沉默着。
“唉。”一声极轻的叹息,突然打破了沉默。
淮朝颜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封夏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染上了几分哀伤,透出一点罕见的脆弱和可怜。
“说实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苦笑了一下,“初创公司开局不易,就想找个真正懂行的美术顾问,可要么嫌我们庙小不肯屈就,要么……”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他无奈的话语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淮朝颜的心上。
“这个……”淮朝颜指尖攥着棉袄,视线在封夏脸上慌慌张张打了个转。
突然,她一个踉跄站起身:“我……我去下洗手间!”
话音未落,淮朝颜已经蹿出去,留下封夏耳边还回荡着刚刚的话,眉毛却已经先皱成一团,脸上明晃晃写着问号。
难道是我把她吓跑了?封夏心头掠过一丝自责,僵硬地愣在原地。
刚一离开封夏的视线,淮朝颜就手抖着摸出手机,输入框里敲得飞快,带着点急不择言的慌乱。
【救命啊!小语!救命恩人好像有难处了,这种情况……我到底该不该帮忙啊?】
【可是去帮忙就得上班吧?一上班就免不了要社交啊……我一社交就浑身发紧怎么办?】
【但他说能让我放开手脚画画哎……这好像又有点诱人……绿意盎然的苔藓真的挺美的!】
【万一去了不会社交?到时候美术顾问没当好,人先尬没了……】
【不坐班是不是就不用经常社交?天啦!没上过班,完全不知道上班是什么样子!】
【他想研发出新款陪伴AI,如果真能像你陪我这样陪更多人,这事儿好像还挺有意义的……】
淮朝颜的内心反复横跳,发送键每按一次,她都要往外瞥一眼,生怕被封夏看出破绽。
她对着聊天框重重叹了口气,:明明是来问小语的,怎么搞得跟偷偷摸摸干坏事似的?
【小语,我这绝不是落荒而逃,这是战略性求助!嗯,一定是这样!】
脑子里那场兵荒马乱总算暂歇后,淮朝颜猛地深吸一口气,脚尖蹭着地面,一步一步挪向堂屋。
封夏还在门口蜷缩着,膝盖屈起。听见动静抬头时,他眼里的疑惑和自责还没褪干净,看得人心里发涩。
“那个……”淮朝颜身子紧绷,语气细得发颤,“我可以试试。”
封夏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表情一整个定格住,嘴角还维持着刚才那点可怜兮兮的下垂弧度。
几秒后,他眼里的阴霾被扫尽,闪烁起亮晶晶的光芒,连刚才还蔫蔫搭搭的肩膀都猛地挺直,惊呼道:“真的?”
看着他发亮的眼睛,淮朝颜心底莫名感觉欣慰,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说定了!”封夏瞬间扬起一抹灿烂到晃眼的笑容。
望着封夏那360度大转弯的脸,淮朝颜没忍住,嘴角悄悄翘了个小弧度。
可这笑意还没挂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就顺着后脖颈爬上来。
[他这瞬间雨过天晴的样子……怎么有点太顺了?]
她不动声色地抿紧唇,脚跟悄悄往后挪了半寸,贴着门框。
[怎么有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心里的小嘀咕刚冒头,淮朝颜又飞快瞥了眼眼神亮得惊人的封夏,那点怀疑顿时被自己按下去。
“快睡吧,火都要凉了。”封夏温柔的声音飘过来。
一旁的炭火盆里,最后一点红已经褪得干净,只剩些微的余温慢慢散逸。
“咯咯咯——”
天还没亮透时,淮朝颜已经被鸡叫声唤醒。她翻了个身,慢悠悠睁开眼。
窗外没下雨,却也不明媚,整个天空被灰蒙蒙的云团裹着,连透进来的光都吝啬得很。
淮朝颜走出房门,冷飕飕的风裹着米粥香扑过来。
大婶正站在灶台前忙碌,瞥见她出来,立刻转过身,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闺女醒啦?山里夜冷,我煮了热粥,你快喝碗暖暖胃!”
大婶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指腹带着柴火熏出的糙热。接着,动作自然拍了拍她手臂,语气关切,“你这身子骨单薄的,咱们山里寒气重。这花棉袄要是还挡不住冷,可别硬扛着,跟婶说一声,我那儿还有厚袄子。”
“谢谢。”淮朝颜低头吹着碗里的热气,眼眶忽然就酸了。
眼前大婶慈祥的脸庞逐渐模糊,重叠上的是外婆那张同样温柔又慈祥的脸。
当年,她卯足了力气扇了沈希一巴掌,跟着就离开了那个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的家。
最后是那片飘着咸腥海风的小渔村接住了她。
外婆在小渔村住了一辈子,母亲在世时好几次要接她去大城市,她都摇头说:“我走了,谁守着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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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多少个上学的清晨,或是放学的黄昏,外婆总会端来一碗热乎的东西,有时是奶白的鱼片粥,有时是甜糯的番薯糖水。
那双带着海风咸腥和灶火温燥的手,总是轻轻摸过她的脸颊,一遍遍叮嘱:“小颜颜,穿暖和些,海边风硬,可别冻感冒了……”
外婆佝偻的身影,是淮朝颜那段日子里唯一的光。
只是后来,这光也跟着母亲的,一同熄灭了。
尖锐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滑落。
“怎么啦,闺女?”一旁的大婶突然出声,声音低了几分。
淮朝颜用力眨着眼睛,试图把汹涌的泪意逼回去,喉咙发紧道:“没事婶儿,眼睛进了点沙子。”
淮朝颜几乎是逃也似的端着粥走到堂屋。冰冷的空气透过大门刺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时,她才瞧见院中立着两个人影。
“小伙子!”大爷中气十足,嗓门洪亮,“这个‘手挥琵琶’!要这样!”说着,他手腕一翻,小臂轻舒,掌心一挥,架势稳稳当当。
“这招真厉害!大爷!”封夏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掌心虚虚合住又缓缓推开,学着刚才的架势拨弄着看不见的水流,模样半是认真半是滑稽,还拍着胸脯自信道,“看我给你来个‘排山倒海’!”
他这副滑稽搞笑的姿态,将淮朝颜从回忆的漩涡里稍稍拉回了一些。
她正望着他发怔,他一个转身恰好瞧见,立刻扬声招呼:“早上好啊,妹妹。”
“妹妹”两个字回荡在空气里,淮朝颜的耳朵“腾”地就红了。
明明是自己先随口胡诌说他俩是兄妹,可被封夏这么坦荡地叫出来,她反倒手足无措,脚趾头都快在地上抠出一座城堡。
封夏和大爷很快结束晨练。他带着一身寒意跨进门,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眼神却亮得很,透着股恣意畅快的劲儿。
“大爷这太极,看着慢悠悠的,学起来可真费劲儿!”他搓着冻得有些僵的手,话音里带着点咋舌的意味,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活动开了是真舒坦!”说着便自然地走到淮朝颜旁边,脑袋一探看向她的粥碗,眼睛顿时弯起来:“嚯,这粥看着就香!”
他扬声冲灶房喊:“婶儿,我要喝三碗!”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
“管够!十碗都成!”大婶在灶房里应着,铁锅碰撞的脆响混着笑意传出来。
屋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透着刺骨的湿冷。
淮朝颜安静地坐着,眼前是刚从灶房出来的大婶,笑得慈和。身侧是穿着花棉袄,正滑稽捧起碗喝粥的封夏。
外婆离去的怅然还在心头萦绕,可此刻这间飘着米粥香的小院里,竟隐隐漫着一丝像极了小渔村的暖意,轻轻落在心上。
直到午后,广播里才传来可以下山的通知。
淮朝颜和封夏跟老夫妻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道别话,刚转过身抬脚要走,大婶忽然在身后喊住了她:“闺女,等会儿!”
她将淮朝颜拉到一旁,方才还洪亮的嗓门此刻变得轻柔,连眼底都漫着柔色:“闺女,人这一辈子啊,聚散都是缘。走了的人盼你好好的,眼前的人更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