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藏在心底的悸动，像被人攥着瓶颈晃了千百下的橘子汽水，满溢的甜意混着气泡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漫过全身。


    淮朝颜垂着眼，嘴角先一步泄露了她的心事，轻轻弯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可这笑意没能维持片刻，就僵在唇角，接着一点点褪去，最后连残留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喜欢？她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只觉得呼吸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来。


    对她而言，喜欢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在萌芽的那一刻，就亲手将能刺穿自己的匕首，递到了对方手里。


    就像她的母亲，捧着满腔热忱奔向爱情，最后却什么也不剩，连最后那一抹红都被大雨冲刷干净。


    不能陷进去。


    淮朝颜猛地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才勉强压住心底翻涌的酸涩。


    恰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封夏的消息。


    夏：【刚发现一个特别美的地方，明天带你去！晚安。】


    后面跟着一张揉着眼睛犯困的熊猫表情包。


    盯着屏幕，淮朝颜心像是被暖融融的光烘了一下，可这点暖意很快就被汹涌的悲伤吞没。


    封夏就像晴空下的太阳，永远带着炽热的温度，照亮身边的每一处角落。


    他该拥有一整片晴朗的天空，而不是被她拉进自己的泥沼里，陪着她一起面对那些解不开的过往。


    刚刚才清晰起来的心动，此刻竟成了让她惶恐的根源。脑海里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吵，乱得让她几乎要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淮朝颜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屏幕，将聊天界面按灭。


    就像那条没敢回复的消息，她决定，把那颗刚刚为一个人剧烈跳动过的心脏，重新藏回寂静的深海里。


    只是，眼眶却突然发酸。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啪嗒又啪嗒，砸在冰凉的手机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翌日。


    当门铃声响起时，淮朝颜正对着电视机发呆。屏幕里喜剧电影的男女主角笑得合不拢嘴，她却连笑点都看不明白。


    这个点会来的，只有封夏。


    她踉跄着起身，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时又猛地缩回。反复深呼吸三次，才缓缓拉开门。


    封夏穿着草绿色卫衣靠在门框上，走廊的灯光在他发梢跳跃：“朝颜，最后一天假期了，我们去玩吧。”


    额前碎发随着封夏动作轻晃，眼底盛着的笑意亮得淮朝颜一时失了神，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跳动。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紧，忙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自然，“我得赶稿，很急。”


    “这样……”封夏眼底的光微微黯淡，随即又漾开更灿烂的笑，“那我们就下次再去。”他举起握拳的右手做了个加油手势，“加油。”


    “谢谢，再见。”淮朝颜猛地关上门，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


    玄关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手正紧紧捂着嘴，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悸动。


    “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滴哒啦，它能实现小小愿望有神奇魔法……”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淮朝颜晃了晃混乱的脑袋，看向正在震动中的手机。


    是陈桉。


    除夕夜那天，陈桉一如既往地给她发送了“新年快乐”的祝福。


    淮朝颜当时便猜到，陈桉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和沈沉舟摊牌的事，也一如既往地回复道：“新年快乐”。


    至于陈桉在她和沈沉舟的关系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不想再探究了。


    在那场和沈沉舟的对话里，她说得够清楚了。她想，一切都会就此翻篇，朝着平静的方向走。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淮朝颜暗自猜测应该是工作上发生了急事。毕竟陈桉一向把工作看得很重，之前偶尔给她打电话，大多也是和工作相关。


    等心里那点莫名的慌劲儿压下去些，她才按下接听键：“喂，学长。”


    “新年好，朝颜。”听筒里传来陈桉温和的声音，还带着一份认真，“你方便吗？我们晚点见一面。”


    社恐的本能让淮朝颜瞬间想拒绝，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担忧地追问：“是有什么事吗？学长。”


    “有一些很重要的事。”陈桉耐心解释道，“就在你小区门口的咖啡厅，那里……没什么人。”他特意顿了顿，像是考虑到了淮朝颜的性子，“我……”


    陈桉的话还在耳边继续，淮朝颜对着电话沉默，静静听着他语气里的急切与罕见的诚恳。


    最终，她还是应了声：“好。”


    咖啡厅里，暖空气弥漫着久违的研磨咖啡豆的焦香。


    厚重的帘子垂下来，将角落里的整个卡座圈成了一方独有的安静空间。


    淮朝颜和陈桉对面面坐着。她捧着温热的杯子，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上，心底泛起莫名的紧张。


    “新年快乐。”陈桉推过来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封面上是一片紫海。“这本新画册，还不错。”他语气轻松，试图缓和气氛。


    “谢谢，我会好好看。”淮朝颜低声道谢，指尖划过光滑的封面，心里却因为陈桉罕见约她出现的反常行为，惴惴不安。


    果然，寒暄没过两句，陈桉放下咖啡杯，杯子磕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沉了下来：“今天约你，其实是有件很重要的事。”他顿了顿，“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坦白？淮朝颜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紧，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让她头脑发沉。


    陈桉看着她瞬间绷紧的神色，声音更柔了几分：“这些年，以我名义送你的那些礼物……其实大部分，都是沉舟、沈沉舟托我转交的。”


    空气凝滞了几秒。


    “我知道了。”淮朝颜听到了自己平静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疲惫。


    对面的陈桉却愣在了原地。他显然没预料到淮朝颜这个反应，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眼神里满是错愕：“你……知道了？”


    “嗯。”淮朝颜点头。


    陈桉喝了一口咖啡，似是消化了一下这个情况，才继续开口：“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有个双胞胎哥哥，他和沉舟是大学室友，关系很好。当年，沈沉舟听说我和你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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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通过我哥找到了我，拜托我……”他叹了口气，“多照顾你一点。”


    那么早，原来那么早就……


    淮朝颜的瞳孔瞬间放大，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她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原来陈桉当年不期而遇的出现，都不是偶然。


    “不过。”陈桉立刻补充，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还要强调下，后来选择跟你合作，完全是出于商业考量，我被你的才华打动，这一点没有任何水分。”他看向淮朝颜，目光坦诚，带着毫不避讳的欣赏。


    淮朝颜心底顿感一丝欣慰，思绪却还缠绕在刚才那个惊人的时间线上，一团乱麻。


    陈桉观察着她的神色，话锋再次转回，声音低沉了几分：“朝颜，这些年，沉舟对你……我和我哥，算是都看在眼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看到的就是，他一直都默默站在你身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开口，“你毕业典礼那束花……其实也是他挑了很久的，那天他也在。”


    回忆总猝不及防地撞进淮朝颜心里。


    毕业典礼在一个燥热又嘈杂的上午举行。她穿着宽大得晃荡的学士服，悄悄溜到了角落的树荫下。


    看着周围被亲友围拥，互相嬉戏打闹的同学，她心底那片空落落的感觉，还是忍不住漫了上来。


    大学四年，淮朝颜一直没有住校。除了上课和必要的活动，她很少和同学们来往，总站在人群之外。


    这次来参加毕业典礼，也是辅导员反复劝她“最后一次全班聚齐了”，她实在不好拒绝才来的。


    就在她盯着地面发呆时，陈桉突然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束粉白紫相间的花，配色温柔得像幅水彩画。


    她错愕地抬头，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攒动的人群尽头，那里竟晃过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猛地顿住，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沈沉舟应该在国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原来当年不是错觉。强烈的酸涩感透过陈旧的时光涌上，令她想要逃避。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镇定。


    陈桉的声音放得更轻，语气里满是恳切：“这些年你有多不容易，又凭着一股劲撑住的坚强，我都看在眼里。你和沉舟都是好人，我实在不愿看到你们之间留着误会。”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沉舟每年过年都是一个人过，我和我哥喊了他好多次去家里，他从来没答应过。平时忙工作忙得像个不停转的机器人，倒还不觉得什么，可一到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就……”


    陈桉絮絮的话语在耳边渐渐模糊，淮朝颜像被钉在原地，彻底怔住了。


    ［所以这些年，他也一直是一个人？］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享过那个新家庭的温暖？］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震惊像潮水漫过心口，酸楚混着痛苦在喉咙里发涩，连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痛，她的思绪彻底乱了。


    直到陈桉那句带着担忧的话再次撞进耳朵。


    “今年尤其糟，他一个人闷在屋里喝得烂醉，最后胃出血进了医院。”尾音落下，陈桉语气里藏着明显的试探与恳求，“你能不能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