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怎么不听。”林景说罢便“啊”得一声张开了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来吧！你喂。”


    林景也不知玄曜还会不会再来杀她，故而不愿为这些小事与顾行白再起龃龉，起码先哄好了这尊大佛再说。


    可顾行白的脸色好似更沉了一些，将药碗放在了小桌之上。


    林景立刻识趣地将药碗端起，摸着碗的温度还不算高，二话不说仰头就喝了个干净，将碗底露给顾行白看了看。


    “喝完了，一滴不剩。”林景捧着药碗冲他笑。


    “嗯。”顾行白淡淡应了一声，又侧眸去看她颈间风团。


    身上没那么痒了，林景也从容了许多，主动将长发撩至身后，用手拨开了颈间衣襟，歪过头给他看。只见白皙纤长的颈下，泛着薄粉的残痕一直蔓至锁骨之上，随着她缓慢的呼吸，起伏。


    顾行白目光只停了一瞬，便转了回来，在床沿坐下。她颈间团块已经退了许多，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林景拉好衣襟收回手，双眼却他脸上流连着，瞧不出他心情究竟有没有好些。


    二人之间隔着半人空隙，顾行白不理她，气氛冷得有些尴尬，林景只能缓和道：“这些时日辛苦你照料我了，我还不曾好好谢过你。之前你在瘴林中救我之时，我说过会报答你的。”


    林景想着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多少时日，受了人家这么多恩惠，自然是要报答的。无论多少，唯心意而已。


    她双手支在床沿，歪头去看身旁的顾行白，一双清亮皎润的眸子直直望着他，眸中似有星辰跃动。她的声音很特别，像轻风抚揉耳畔，清柔却不甜腻，让人忍不住想听她一直说下去。


    “顾行白，你有什么心愿吗？或许我能帮你实现。”她柔声问他，眼底笑意与星辰融为一处，像朦胧绮丽的幻梦。


    心愿…


    “没有。”顾行白眉头微蹙。


    他只知道，什么事该他做，便做；什么事不该他做，便不做。他没有心愿，也不需要心愿。


    “哇，这么厉害。”林景睁圆了眼睛，轻轻“哇”了一声，笑道。


    顾行白眸中浮出困惑。没有心愿，是很厉害的事吗？


    “只有想要的东西，全部都能得到的人，才会没有心愿。”林景笑着解释道。


    顾行白眉尖轻挑，似乎不太认可林景的理论。并不是想要的都得到的人才会没有心愿，那些终其一生不知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同样也会没有心愿。


    屋内又静了下来，院外田间虫鸣声响，一声比一声嘶哑。


    他缓缓开口打破沉寂，“那你呢？”


    “嗯？”


    “你的心愿。”


    “我…”或许没料到顾行白会问她，林景眸中有些失神，在思考答案之时，喉头不可遏制地打了滚，嘴里开始泛出苦味，“…想回家。”


    “家？”他看她失意地样子，不像是在说宗门内的家。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林景迅速回过神，脸上恢复笑意，道：“说笑罢了。戌弥山都已经消失九百多年了，圣族早就没有家了。”


    戌弥山本是圣族的源地，传说山中有一块上古尧玉，可掌天地运转，神玉之中灵气源源不断。圣族第一位现世的始祖，便是尧玉中的一缕玉魂所化。


    这位始祖执掌世间灵气，令荒山吐翠，枯野回春。人间至此嫣红乍绿，百谷皆丰。困顿饥馑之民渐得温饱，世间一片盎然生机。


    又因昔年灵气实在充沛，世间便逐渐出现了一些靠吸取天地灵气修炼的修士。再后来，修士们逐渐抱团壮大，就成了现在大大小小的宗门。


    然而九百年多年前，世间一声震天巨响后，戌弥山忽然爆裂，从此消失了在世间，山中大部分圣族也都与那座仙山和神玉一起陨灭。


    无穷无尽的灵源消失，世间仅存的灵气经过九百年消耗，早已所剩无几。


    圣族中虽还有一脉侥幸活了下来，可不知是否因为尧玉消失的缘故，不但后嗣绵延无力，血脉中的神力也逐渐衰退，到了林景这一代，几乎与普通修士无异，圣族也早已不再被当做神族对待。


    顾行白蹙眉沉默，眸中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景能感觉到他身上寒气消了不少，便又忍不住好奇道：“方才，你为何如此笃定秦念会害死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行白身上有很多谜团，只是他不肯说，林景也问不出来。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也就只有最让他情绪激动的秦念了。


    顾行白忽然敛眉看向林景，眼中满是质问，“你认为，我该知道什么？”


    大意了…


    林景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好狡诈的顾行白，她还没探到他丝毫口风，他就已经先一步看穿了她有所隐瞒。


    他对此事如此谨慎，想来背后的缘由，非同寻常。林景虽好奇，但此事乃是他们二人私怨，既然与她的计划无关，问不到也没什么要紧。


    今日甚是安静，她如同往常一般，吃完晚饭输灵力，输完灵力，便等着夜幕落下。


    在林景强烈地恳求之下，顾行白只能无奈陪她待在屋中，坐在椅子上生生守了一夜。


    提心吊胆的一夜过去，玄曜果真没有再找上门。林景知道，她暂时安全了。


    微弱晨光照进窗间，林景看到椅子上坐得笔直的顾行白，正缓缓垂下头，呼吸沉缓，像是睡着了。她瞬间觉得有些歉疚，想来，顾行白这几日也没睡过好觉。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扶着墙站了起来。自从顾行白教过她调息之后，她恢复得越来越快，蓦然有一种没有血也能活得很好的错觉。


    双脚如此实在踩在地上的感觉，让她有些兴奋。算起来，加上昏迷的时间，她在床上总共躺了不过七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一步一缓，慢慢往顾行白身边挪动着。直到贴近他的身子，林景伸出手，想将他扶起。


    不料，一双混沌阴寒的眸子瞬间睁开，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朝身后一拧，把手擒在了她背后。


    林景刚刚才适应走路，脚下一时不稳，竟一屁股摔在了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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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腿上。


    “痛痛痛！是我！”林景双手在背后挣扎，急道。


    听见林景的声音，原本氤氲的眸色瞬间变得清明，顾行白松开了手，看着怀中涨红了脸的林景，脸色诧异。


    “你在做什么。”他声音冷淡，似是质问。


    “我…我想扶你去睡一会儿啊！谁知道你…”林景懊恼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屁股很不凑巧地，陷入了那两条修长的腿之间……


    林景当然也知道，凭她现在的力气，想扶不起顾行白，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才耍了个小心机，先假意扶他几下，待他醒了，发现林景如此关心他，心中总归会有几分感动。


    哪承想，顾行白会直接擒贼似得将她擒住。


    这个姿势太糟糕了……她起了一下，没成功，有些尴尬。


    凭她现在的力气，若想站起来，还得找个借力才行。可按腿还是按胸肌，都有点不太合适……


    要不，直接就从他腿上滚下去吧？摔地上，也总比被人当成投怀送抱的轻浮师姐要好些。


    林景如此想着，整个人用力往他腿外一倒。她本是做好了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的准备，却不想一只手伸出，紧搂住她的腰，又将她捞了回去。


    “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顾行白满眼不悦，他好不容易才闭上眼昧一会儿，便被她打搅。


    若非他还有一丝清明，林景的手非断了不可。


    “我…我跟你说不清楚。”林景真是有理说不清，只能挣扎着在他身上胡乱找位置撑起自己，“你放我下来！”


    “别乱动！”顾行白眉头紧皱，抓住了林景乱摸乱晃的手。他眸中涌动着漆黑暗潮，声音有些奇异的嘶哑。


    二人的脸离得太近，近到但凡有人往前挪动一寸，就可以轻易剥夺另一方呼吸的自由。


    周围的空气不知为何变得洇润潮湿，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林景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她分明看见顾行白的脸靠近，感受到他额前碎发蹭过她的脸，看到眼前的光色慢慢暗了下来。


    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林景僵着身子愣在原地，胸膛里澎湃的心跳声让她有些缓不过神。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她回过神，发现顾行白单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扶了起来，将她的手搭在了桌上。


    “才第一日便逞能，你这双腿是真不想走了？”


    顾行白冰冷的斥问声在她耳畔响起。


    林景想象中的事并未发生，她捂着胸口，感受到一种可怕的情绪正在疯狂滋长，她的心情像是瞬间从云端坠到谷底，只剩一颗心脏躺在泥里发颤。


    她很清楚，这是期待没有被满足而带来的巨大落差与失衡感。


    但这太糟糕了……


    这表明，她好像真的喜欢上顾行白了。


    “林景？”顾行白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唤她，似是不满她又走神。


    “嗯…知道了。”林景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心跳，颤颤巍巍着走向泥墙，又扶着墙往自己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