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府城的繁华，因沈记工坊的轰鸣和两家顶级布庄的并立。


    达到了新的巅峰。


    东大街中段，原惠风绸庄旧址。


    如今已更名为“锦云庄”。


    虽然不再是“惠风”，但其规模、气派、以及背后隐约的“沈记”与“陈知府”双重光环，让它依旧是府城顶尖的布庄之一。店内陈设更加雅致，主打沈记工坊的中高端面料，以及承接府衙、本地豪绅的大宗订单。


    苏婉，这位曾经的“管事娘子”，如今已是“锦云庄”名副其实、独当一面的大掌柜！


    她身着得体、自家出品的云锦长袍，发髻一丝不苟，妆容精致。


    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谨慎卑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干练、挥洒自如的自信。


    她本就面容姣好，如今更是熠熠生辉。


    站在柜台后，指挥若定，应对着各方豪客，谈笑风生间便是数百上千两的生意。


    伙计们对她恭敬有加，府城商贾官员见了她，也得客气地称一声“苏大掌柜”。


    “苏掌柜，上次那批供应府衙的‘玄甲布’，大人甚是满意！这次还需追加五百匹！”


    府衙采办满面笑容。


    “苏姐姐，我家夫人看上那匹‘雨过天青’的云锦棉了，想给小姐裁嫁衣，您看能否优先匀两匹？”


    某位官家嬷嬷亲热地拉着苏婉的手。


    “苏大掌柜，鄙号想从贵庄长期订购‘霞影绡’，价格好商量！”邻州的大客商递上名帖。


    苏婉从容应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份众星捧月的感觉，自从娘去世，她再没感受过，几乎都忘记了。


    曾经的被人羞辱、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仿佛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她看着账册上不断攀升的数字。


    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珍贵布料。


    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成就感，这让她愈发自信。


    而在东大街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一座崭新的、更加恢弘气派的三层楼宇拔地而起！


    黑底金字的巨大匾额高悬。


    上书三个飘逸灵动、却又隐含风骨的大字——云裳记！


    落款处，老臣周文清的墨宝。


    这便是沈厌兑现给大女儿沈纨素的承诺——


    完全属于她个人的、独立于“云裳记”体系的顶级布庄！


    作为她的“嫁妆”和事业起点！


    “云裳记”定位极其高端，只做精品中的精品。


    一楼：展示沈记工坊最顶级的限量面料。如流光溢彩、触手生温的“天蚕云锦”比“云锦棉”更胜一筹。还有薄如蝉翼、坚韧无比的“鲛绡纱”，以及少量从西域、南海引入的珍稀异域布料。每一匹都如同艺术品般陈列在特制的琉璃展柜中，配有专门的解说伙计。


    顾客非富即贵，环境清雅，绝无抢购喧哗。


    二楼：顶级定制与绣品工坊。网罗了临州乃至江南最顶尖的几位绣娘大师坐镇。


    只接受预约，专为贵客量身定制独一无二的华服。


    这里，布料只是基础，设计和绣工才是灵魂。


    三楼：东家沈纨素的私人办公与会客之所。


    布置得清雅脱俗，充满书卷气，又不失大家风范。


    开业当日，盛况空前。


    府城最顶层的权贵名流、豪商巨贾纷至沓来，与其说是买布，不如说是来捧场和见识这传闻中属于沈家大小姐的产业。沈纨素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裙，气质沉静如水，举止落落大方，在几位核心管事，苏婉暂时借调来协助的陪同下，从容应对着各方宾客，言谈举止间，小小年纪，已然有了几分真正东家的气度。


    沈厌并未过多露面，只是远远地看着，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数日后，锦云庄内。


    苏婉正与几位大客商洽谈一笔丝绸与棉布混合的大单，气氛融洽。


    伙计快步走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冷光。


    “请他们到雅室稍候，我随后就到。”苏婉吩咐，语气平静无波。


    雅室内，坐着两位衣着华贵、却难掩长途跋涉风尘之色的中年男女。


    男的蓄着短须，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女的保养得宜，穿戴皆是上品，但眼神中透着一股挑剔和高傲。他们正是苏婉的父亲——江南织造苏家二爷苏明远，以及他的夫人。


    苏婉款步走入雅室，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在下苏婉，锦云庄掌柜。二位想看看些什么料子？”


    她语气疏离而客气，仿佛面对的是最普通的陌生客商。


    苏明远和王氏看到苏婉进来，明显一愣！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位气度雍容、精明干练、被伙计恭敬称为“大掌柜”的女子。


    真的是当年那个被家族视为耻辱的弃女？！


    “婉…婉儿？”


    苏明远快速回过神，失声叫道，猛地站起来。


    王氏更是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帕子都忘了绞。


    “你…你不是在青州为奴嘛？！怎么会…在这里？！”


    苏婉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眼神却冷了下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位客官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苏婉，锦云庄掌柜，与江南苏家…并无瓜葛。”


    她特意加重了“并无瓜葛”四字。


    苏明远脸色一阵青白。


    他当然听懂了苏婉话里的决绝和讽刺！


    当年苏婉被山匪劫走，苏家为了名声和可能的“污点”，对外宣称她“急病身亡”。


    草草了事！


    何曾真心考虑营救？


    上次那个周师爷想娶他当续弦，又闹了个没脸。


    在家族眼中本就可有可无，天大的幸运还被她给搅黄了。


    如今，这个被家族放弃、视为耻辱的女儿。


    竟然成了名震北地！连江南都听闻其名的“锦云庄”大掌柜！


    掌控着沈记工坊最优质的货源！


    巨大的落差和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利益的渴望！


    江南织造近来被沈记的“云锦棉”、“霞影绡”冲击得厉害，急需找到突破口。


    他们打听到锦云庄是沈记在临州的重要窗口。


    掌柜姓苏，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苏婉！


    “婉儿…是…是爹啊！”


    苏明远压下心中翻腾，挤出笑容，试图打亲情牌。


    “当年…当年家族不对！让你受苦了！看到你如今这般出息，爹…爹心里高兴啊！”


    王氏也连忙挤出笑容，带着讨好的意味。


    苏婉心中冷笑！


    面上却不动声色：“客官说笑了。往事已矣，不必再提。二位远道而来，想必是为了锦云庄的布料？不知看中了哪一款？”


    苏明远见苏婉油盐不进，只得尴尬地收起亲情攻势。


    讪讪道：“是…是这样。听闻贵庄的‘天蚕云锦’和‘霞影绡’乃当世精品，江南难寻。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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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苏老太爷甚是喜爱，想…想订购一批，不知苏掌柜可否行个方便？价格…好商量！”


    他姿态放得极低。


    苏婉心中那股压抑多年的郁气，此刻如同火山般翻涌！


    当年她被家族像丢垃圾一样先抛弃！后羞辱！


    如今，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人”，却要低声下气地来求她这个“弃子”、“掌柜”！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优雅地走到主位坐下。


    端起伙计奉上的香茗，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动作从容不迫。


    苏明远和王氏只能站着，尴尬又焦急地等待着。


    片刻，苏婉放下茶盏，抬眼看向他们，脸上依旧是那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


    “‘天蚕云锦’乃我锦云庄镇店之宝，产量有限，目前只供应几位亲王和京中一品大员府上。苏老太爷的心意，妾身心领了，但…实在爱莫能助。”


    苏明远和王氏脸色瞬间煞白！


    亲王？一品大员？


    苏家虽然豪富，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苏婉这话，无异于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清晰地划出了如今两人之间天堑般的地位差距！


    “至于‘霞影绡’…”苏婉故意顿了顿，看着两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红唇轻启，吐出冰冷的话语，“倒是还有些配额。不过…需要预付全款，排队等候。最短…也要三个月之后了。而且，价格是市价的两倍。”


    她报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天价！


    “两…两倍？！”王氏失声尖叫，脸都扭曲了。


    苏明远也是眼前一黑，气得浑身发抖：“苏婉！你…你这是坐地起价！公报私仇！”


    苏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强大的气场。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对曾经视她如草芥的父亲继母。


    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寒冰坠地。


    “苏老爷，苏夫人。这里是锦云庄，我是这里的掌柜。规矩，由我定。价格，我说了算。买，就按我的规矩来。不买…”她微微侧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门在那边，恕不远送。”


    “你…！”


    苏明远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苏婉的手都在抖。


    王氏更是又气又怕，脸色惨白。


    苏婉不再看他们，转身对候在门外的伙计吩咐。


    “送客。通知下去，江南苏家的订单，无论大小，一律押后处理，按最高市价结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苏明远夫妇耳中，如同最后的宣判。


    看着苏明远夫妇在伙计“客气”的“请”势下，狼狈不堪、脸色灰败地离开雅室。


    苏婉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直冲头顶！


    多年积压的屈辱、不甘、怨恨，在这一刻得到了最酣畅淋漓的宣泄！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两人如同丧家之犬般匆匆逃离锦云庄的背影，嘴角勾起了弧度。


    爽！太爽了！


    这份掌控他人生死或生意、将昔日高高在上的“家人”踩在脚下、让他们也尝尝求而不得、屈辱卑微的滋味！这份由她自己能力、地位和沈家赋予的权势所带来的极致快感，比赚取金山银山更让她心醉神迷！


    她苏婉，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女子，她是锦云庄的大掌柜！


    是连江南织造苏家都要仰她鼻息的存在！


    锦云庄内依旧热闹非凡。


    苏婉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职业笑容，迎向下一位尊贵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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