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他们反复商量公布名册的细节——如何在典礼上制造最大动静，又该怎么确保自身安全，万一情况失控，退路在哪里。


    为了摸清宫殿路线，一有空，两人就结伴实地探查。


    这日上午，他们正要前往大殿前的广场，却被一个守卫拦下：“两位贵客，此处正在布置典礼会场，暂不允许通行。”


    两人扫了一眼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广场，假作散步，很自然地离开了。


    “看来到了那天，守卫会比想的更严。”走远后，黎昭妍低声说。


    “毕竟有前车之鉴。”他顿了顿，忽然问：“阿妍，你可知现在的城主，其实并非最初的继承人？”


    黎昭妍点点头：“听过一些。从前的继承人不止一位，而是有好几位候选人。等他们度过蜕变期，再通过最终试炼，表现最好的那位才能继任城主。”


    澜汐城继承权关键在于血脉。


    传闻上古的时期，澜汐城的祖先是玄武圣族，他们有镇水的能力，可以保护万顷海面不生巨浪，不起波澜，让族人安稳栖息。


    所以，所谓纯净的血脉，某种程度上是接近祖先的血脉。和玄武一族留下的守护阵精神契合，就能守住澜汐城的安稳。


    但上一次继承时，城里发生内乱，好多继承人莫名失踪，最后是詹净月当上了城主。


    而詹净月被人议论，不光是因为继承过程不清不楚，还因为她的孩子一直没人能和守护阵产生共鸣。


    ——直到詹楚楚出现。


    黎昭妍眼中闪过思索，“这也是詹净月如此看重她的缘故。这次典礼必定戒备森严，我们之前想的几条退路，恐怕都不保险了。”


    两人走在林荫小道上。黎昭妍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侧颊线条因思虑而微微紧绷。


    和黎昭妍强压下的急躁不同，顾衡的脚步不紧不慢。


    明明头顶悬着巨大的压力，可这段和她并肩同行的时光，心里反而觉得特别踏实。


    这种踏实并非来自外界，局势步步收紧，随时可能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


    真正让他安心的，是身侧之人。


    黎昭妍走得比他快，眉眼间难掩急切，可她的影子始终和他并行，像是无论走到哪，她都会站在他身边。


    是很久以前，他曾想象的场景：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肩而行，为同一个信念奋斗。


    只是他从未想过，最终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做这件事的人，会是黎昭妍。


    “阿妍，不必着急，”他温声道，“我们多准备几套预案，不会有事的。”


    黎昭妍看着他清逸的面容上流露出的关切，只能点头应声。


    她确实感到焦虑。


    但焦虑的，并非这个计划本身。


    这几日她时刻在脑中推演着原本的剧情，试图找到“应龙内丹”或“凤凰灵火”出现的准确时机，却毫无所获。


    而且，自从系统提示达成“可靠的盟友”后，顾衡的好感度便再无变化。


    她曾私下与系统确认过。


    【顾衡此刻将宿主视为盟友，感情以理性为主，需要更深层的情感连接才能继续提升。】


    盟友。


    此刻的她，在顾衡眼中是“盟友”，是能与他并肩的同伴，但仅此而已。


    哪怕换作别人，换成沈青岚，只要能给他同样的支持，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不能只做他的“盟友”。


    若是只是停留在这里，等局势一变，他随时可能转身。


    必须要更进一步。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祭坛遗址。


    这里曾是澜汐城祭祀先祖的地方，如今早已荒废，杂草丛生，但却是一处极好的出逃路线。


    “典礼当日，若在主殿公布名册，势必会第一时间被压制，”黎昭妍站上祭坛边缘，视线扫过四周环境，冷静分析道，“不如选在晚宴时分，届时宾客松懈，守卫……”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回身时，本应站在她身侧的人，不见了。


    黎昭妍回过头，发现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顾衡像是从未出现过。


    方才还站在她身旁的大活人，如同蒸发一般，无声无息。


    “顾衡！”


    她提高声音，回应她的只有石林缝隙的呼呼风声。他消失的地方，只剩下被夕阳拉长的、扭曲的石柱阴影。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升，黎昭妍僵在原地，心跳骤然加快。


    好感度停滞不前，加上顾衡此刻毫无征兆的单独行动，立刻触动了她心底最紧张的那根弦。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疯狂闪现：


    顾衡发现了什么？是隐秘的传承，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入口？


    会不会就是那颗在原本命运轨迹中，助他一飞冲天的应龙内丹？


    顾衡正是在澜汐城获得了那颗改变命运的内丹。


    而此刻，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他消失了，没带上她。


    “系统！顾衡人呢？！”她几乎是厉声在脑中质问。


    【宿主请放心，目标人物并无危险，当前正在执行独立的单线剧情。宿主耐心等待即可。】系统的回应很平静。


    【宿主目前的攻略策略是正确的。信任需要时间积累，只要保持陪伴，好感度自然会增长。不必过急。】


    不急？


    她如何能不急。


    什么单线任务？是和那个秘境有关吗？还是……


    就在黎昭妍心乱如麻，几乎要被各种猜测吞噬时，顾衡正隐匿于一堵残破的石墙之后，盯着手中那张变得滚烫、散发出灼灼红光的通讯符。


    这是莫师父给他的讯通符咒，一共有两张。


    这符咒极其昂贵，且只能用一次。


    上次调查母亲的情况时，他即便再想与师父商量，也舍不得使用。因为莫师父说过，这符咒是救命用的，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此刻符咒自发异动，只有一个可能——是莫师父在主动联系他。


    是为了名册之事，还是……他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一时间，顾衡握着符咒，心乱如麻，不知是否该立刻回应。


    ……


    “阿妍？”


    顾衡返回时，看到黎昭妍仍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未曾变过，不禁有些讶异。


    黎昭妍猛地转头，顾衡正从另一条小径走来，仿佛只是去旁边转了转。


    她强压下翻涌的怒火与恐慌，声音绷紧：“你去哪里了？”


    顾衡下意识将捏着符咒的手抬起。


    黎昭妍自然认得这种符咒，价值不菲的单向通讯符，出现在他身上，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可再急的事，难道连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非要这样不告而别，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干等，胡思乱想？


    她深吸一口气，将埋怨的话压回去，走过去道：“下次若要离开，提前告知我一声。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顾衡愧疚地道歉。他的确是有意要隐瞒和莫千钧的关系。


    黎昭妍凝视着他，向前迈了一步，来到他身旁。


    时机正合适。


    于是，她声音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既然我们是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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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答应我。”


    “今后无论你要去哪里，都要和我一起。”


    她微微仰头，目光直直探入他眼底，重复道：“去哪里，都要带上我。可以吗？”


    这要求太直白，几乎是过界的亲昵与依赖。顾衡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以为是一种隐晦的表白。


    可她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着幽焰。


    他压下心头莫名翻涌的悸动，感觉耳根隐隐发烫，想了想，郑重颔首：“好，我答应你。”


    直到他给出承诺，黎昭妍眼中那锐利的表情才稍稍缓和，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


    “不早了，该回去了。”


    大殿仪式在即。


    之后的几日，两人以散步为由，在宫殿闲逛。


    他们沿着宫殿外围缓步而行，勘察典礼当日可能的逃生路线。


    顾衡步履从容，衣袂轻摆，任谁看了都只当是一对修士或道侣在闲庭信步。


    他偶尔驻足，侧首与黎昭妍低语两句，仿佛在品评景致，实则已将来往守卫的换防规律摸个清楚。


    黎昭妍跟在他身侧，默默将几个关键点位置在心里。


    回程时，经过一条岔路，黎昭妍的目光例行公事般扫过周遭环境，自然也囊括了旁侧那座冷清的院落。


    院门紧闭，杳无人迹。


    不过几日，似乎已经没人记得连猩了。


    他是不是已经离开澜汐城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随即自嘲，人都走了，与她何干。


    “阿妍。”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顾衡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正侧身看着她，神色平静。


    “抱歉，我刚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她收回目光。


    顾衡顺着她方才的视线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自然认得那座院子是谁住过。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少有的郑重：“关于连猩……有件事，我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黎昭妍抬眼看他，带着询问。


    顾衡继续道：“阿岚私下告诉我，她曾偷偷调查过连猩的来历。”


    他顿了顿，侧过身来，望着她：“她说，连猩身份可疑，甚至可能是假的，她本想直接告诉你，但她担心你与他相处日久，难以相信。”


    黎昭妍神色微怔。


    他微微停顿，像是斟酌用词，目光诚恳道：“阿妍，我们眼下所做之事，关乎生死。任何潜在的风险……包括一些不必要的牵挂，都可能是致命的。”


    黎昭妍沉默地盯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过于冷静的注视让他心头一紧，让他觉得她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那点龃龉的心思。


    直到她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顾衡的眉目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我们回去罢。”


    黎昭妍垂下眼睫。


    若换作别的时间，别的人敢这样干涉她，对她应该想谁、忘记谁指手画脚，她定然觉得被冒犯。


    可此刻，这人是顾衡。


    即便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也实在笨拙。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微妙的满意，至少这是个好迹象。


    他们之间，竟也像寻常道侣那般，开始有了心照不宣的条件交换。他默许她的条件，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而她也要投桃报李，在紧要关头，保证不生二心。


    这由算计和交换构筑的亲密，演得久了，竟也演出几分逼真。


    至于连猩……


    此刻，她确实没时间去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