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货了？！”


    这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苏念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世界瞬间倾覆旋转！


    眼前抢救室门上刺眼的红光模糊成一片猩红的血雾！


    身体所有的支撑被瞬间抽空！她像被抽掉骨头的布偶，软软地向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


    “妈咪！”


    一个带着哭腔的惊呼穿透耳鸣的嗡响！


    就在苏念身体下坠的刹那！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敏捷的幼鹿，猛地从斜刺里撞了过来！


    是小宇！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尽全力撑住了母亲下坠的胳膊！但他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巨大的冲力带得他一个踉跄，小小的膝盖“咚”的一声重重磕在光洁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钻心的疼痛让小宇瞬间咬紧了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哼一声！双手依旧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托举着母亲沉重麻木的手臂！


    就在这时！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绝对力道的大手猛地插了进来！


    如同铁钳般，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攥住了苏念另一只失去力气、即将垂落的手臂！


    力量极大！攥得苏念手臂一阵剧痛！


    她茫然地、迟钝地抬头。


    撞进眼底的，是顾夜寒那双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的墨眸。


    那里面不再是冰封万年的寒潭。


    而是……一片被风暴疯狂撕裂后的……


    混乱！


    震怒！


    难以置信！


    和一种……被逼迫到悬崖边缘的、极其深沉的……巨大空洞！


    他死死地盯着她煞白失魂的脸，那双向来冷硬无波的眼睛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每一个细小的血丝都似乎要爆裂开来！


    “你说什么？！药——呢？！”他的声音是从喉骨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冰冷嘶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噬人的风暴和一种近乎失控的焦灼，劈头盖脸砸向那个刚刚宣布“断货”的医生！完全无视了被他攥在手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苏念。


    医生被这极具压迫感的质问和眼前几乎要失控的男人吓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但还是迅速回答：“顾总！KTR-V7因上周国外爆发原料污染问题被全球召回！所有库存全部封存销毁！所有正规渠道都不可能拿到这个批次的成品！替代药物……没有能完全对标效果的！尤其是在急性心肌损伤期……”


    “去找！不惜代价！给我找！！”顾夜寒的咆哮打断了他，声音嘶哑如困兽！攥着苏念胳膊的手因巨大的怒气和恐慌而剧烈颤抖，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念被他攥得生疼，但这剧痛却奇异地唤醒了她麻木的神经。极致的绝望之后，如同回光返照般，一股破釜沉舟的凶狠从心底猛地炸开！


    “放开我！”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顾夜寒的手！踉跄着扑向那个医生，眼睛血红，像濒死的母兽：“那就治！按你们的方法治！给我治！保住她的命！用其他药！什么药都行！快！救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凄厉绝望，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死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袖子，仿佛那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们会尽力的！但……心肌细胞损伤程度需要评估……”医生语速极快，脸上同样写满凝重。


    就在这时！


    抢救室的侧门猛地被推开！一位戴着口罩的护士探出头：“张医生！孩子心电不稳！波形有异常！您快进来！”


    “来了！”张医生立刻转身要进。


    “等等！”苏念凄厉地嘶喊，“让我进去！我是她妈妈！我能给她力量！她需要我！”


    护士焦急地摇头：“抢救室无菌要求！家属外面等！”说着就要关门。


    “让她进！”


    一个冰冷、斩钉截铁的声音猛地响起！


    如同定海神针！骤然压下所有的慌乱！


    所有人瞬间扭头。


    顾夜寒站在那里。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眼底混乱的风暴似乎被强行压制、抽干，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更加冰冷的暗渊。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迅速接管了他的所有神经。


    他看着那个护士，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决心：


    “让她们母女在一起。所有无菌流程我来担保。责任，我承担。”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钢钉凿入！


    没有祈求，只有不容抗拒的指令。


    护士愣住了，看着顾夜寒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又看看苏念绝望哀求的脸，下意识地点了头。


    护士侧身让步的瞬间！


    苏念如同离弦之箭，没有丝毫犹豫，推开护士，一头撞进了那道象征着最后生死战场的白色大门！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后！


    门外。


    只剩下顾夜寒和小宇。


    空气骤然安静到极点。抢救室门再次合上，隔绝了里面所有的惊心动魄，只剩下门上冰冷的红灯在寂静中无声闪烁。


    小宇还维持着刚才搀扶妈妈时的姿势，小小的膝盖重重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小脸煞白，额头渗出冷汗，单薄的睡衣裤膝盖处的布料已经磨毛，渗出了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


    他颤抖着、强撑着一点点挪到墙边，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减轻膝盖的压力。那双澄澈如墨玉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巨大的担忧和恐惧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渲染开来。他的小手死死地抠着墙壁的边角，指甲盖因用力而发白。


    顾夜寒站在抢救室门口正前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他的背影依旧挺拔，肩膀的线条绷紧如铁铸，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深沉的冷硬与压力。


    整个走廊如同冰窖。


    只有他一个人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和小宇努力憋着却依旧压制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膝盖太疼了）混杂在一起。


    时间像是被冻结。


    一秒。


    两秒。


    抢救室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着。


    顾夜寒僵立的背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谁也不知道，在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下，是如何惊涛骇浪的绝望与无力。那是比五年前任何商战失败都要沉重一万倍的打击！一个孩子……他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在他眼前倒下去……而原因竟然如此荒谬可笑——一罐被污染的……药？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一个小小的、带着温热触感的手指……极其小心翼翼……又极其轻地……


    触碰到了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右手……指背冰凉的皮肤。


    顾夜寒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瞬间接通了高压电流！紧握的拳头骨节瞬间泛白！一股几乎要暴起的戾气即将冲破冰层！


    但他强忍住了！没有回头！只是肩膀的肌肉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小宇的手指……在触碰到的瞬间就缩回去了一点点。仿佛被那冰冷的皮肤冻到。


    走廊依旧死寂。


    抢救室红灯灼眼。


    然后。


    那温热、柔软、属于小男孩的小小的手指……


    再次……


    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和试探……


    更加贴近……


    不是触碰！


    而是……


    轻轻地……


    覆在了……


    他那因攥得太紧而指节惨白的……冰冷拳头上！


    顾夜寒如同被真正烫到！或者说，被一股极其微小却异常陌生的暖流穿透！他猛地低头！


    只见……


    小宇跪在冰凉的地上。


    小小的身体侧对着他，努力仰着头。


    一只手死死抠着墙角以支撑着身体的剧痛。


    另一只手……


    那只沾了点灰尘的、柔软温热的小手……


    正极其笨拙、又异常执拗地……


    覆盖在他冰冷坚硬如岩石般的拳头上！


    没有言语！


    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黑曜石般的眼眸……


    第一次……如此直白地……


    没有冷漠……


    没有疏离……


    甚至没有了往常的沉静……


    那双眼睛里……


    只有……


    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和一种……


    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仿佛在用那双眼睛无声地问：


    爹地……妹妹……能……能活下来吗？


    顾夜寒的心脏仿佛被那覆盖在拳背上的柔软和那双眼中的脆弱期待狠狠攥住！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岩浆灼烤却又混杂着冰水的、极其复杂的洪流瞬间击穿了他强行构筑的冰层！他甚至感觉自己紧握成拳的指骨缝隙里，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透过那只小手的传递……无声地渗了进来……


    那是……


    温热的泪水！


    小宇强忍了太久，恐惧和无助终于冲破了极限。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自己覆盖在父亲拳头上的小手背上！也……洇湿了顾夜寒冰冷的手背皮肤！


    滚烫！


    那温度几乎灼伤了顾夜寒！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流泪！从未！


    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冰裂般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响！


    他看着儿子那张被泪水濡湿的、强忍着巨大痛苦却仍固执地覆盖在他拳背上寻求一丝慰藉和力量的小脸……


    他紧绷的下颌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指关节捏紧的力道……


    在感受到儿子眼泪的瞬间，极其细微地……


    松了零点零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