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加急电报，摆在了老蒋的桌上。


    孔祥熙在一旁，搓着手，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


    “委座，这是个机会啊！”


    “日本人愿意让步，这是自开战以来头一遭！”


    “只要让那个陆战撤回来，我们就能兵不血刃地收回东海！”


    “至于华北的问题，我看也可以暂时搁置，从长计议嘛。”


    老蒋拿着电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孔祥熙还在喋喋不休：“一个雇佣兵而已，就算是同胞，也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影响整个国策啊！委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老蒋开口让孔祥熙闭上了嘴。


    “你觉得，我若是下了这道命令，全国的百姓，会怎么看我？”


    “前线的将士，会怎么看我？”


    “那些在上海，在苏州河对岸，把那个陆战当成神明一样崇拜的同胞，会怎么看我？”


    孔祥熙的额头渗出了汗。


    “可…可是，这是日本人的条件……”


    “条件？”老蒋猛地把电报拍在桌子上。


    “他拿我们的土地来跟我们谈条件？”


    “他杀我们的人，占我们的城，现在假惺惺地吐出来一小块骨头，我就要感恩戴德地去给他舔干净？”


    “这是何等的荒谬！”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上海的位置上。


    “传我手谕，昭告全国。”


    “四行仓库守军，为国死战，壮我军威。”


    “国府上下，与之一体，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与讹诈。”


    “我希望，陆战将军，不要辜负四万万同胞的期望。”


    孔祥熙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委座。”他躬身退下，脚步有些踉跄。


    办公室里，只剩下老蒋一个人。


    他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小点，久久不语。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不知道这一扬豪赌，最终会是什么结局。


    但他知道，这一步，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退。


    ......


    天，亮了。


    一夜的炮火与厮杀，让黎明的光都透着一股子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仓库里，幸存的士兵们靠在断壁残垣边，默默地包扎着伤口，或者给牺牲的弟兄整理仪容。


    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压抑的抽泣和金属碰撞的轻响。


    陆战站在五楼的破洞旁，清晨的冷风灌进来，让他精神了些。


    “老板。”


    艾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来了。”


    陆战转过身，看到了薛璇。


    这个女人，身上还穿着那套紧身的作战服，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灰痕，头发也有些散乱。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方形物体。


    薛璇走到陆战面前，将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动作郑重。


    “你要的。”


    陆战伸手接过，入手是柔软的布料质感。


    他解开油布，一抹鲜艳的红色，在满是灰败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是一面崭新的国旗。


    “辛苦了。”陆战的声音有些沙哑。


    薛璇摇了摇头：“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河对岸的民众，捐了不少药品和食物，都在楼下。他们说…谢谢你们。”


    陆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抱着那面旗，转身走到了仓库中央那片还算完整的空地上。


    “所有人，集合！”


    谢晋元的声音响起，他拖着一条伤腿，挨个把还在休息的士兵们踢了起来。


    “快点！都给老子麻利点！”


    稀稀拉拉的队伍，很快在空地上集结起来。


    缺胳膊断腿的，互相搀扶着。


    还能站直的，就尽力挺起胸膛。


    虽然残破，却依旧倔强地扎根在大地上。


    陆战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将国旗交给了身边一个身材最高大的红警士兵。


    “升旗。”


    “是！”


    七名全副武装的红警士兵，迈着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充满力量与韵律感的正步，护送着那面旗帜，走向楼顶。


    他们每一步踏下，都发出整齐划一的闷响，仿佛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


    仓库楼顶，一根被炮弹削弯了的避雷针，成了临时的旗杆。


    当激昂的《三民主义歌》通过无线电，从仓库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


    那面鲜红的旗帜，在两个红警士兵的手中展开，迎着朝阳，缓缓上升。


    ……


    苏州河南岸，租界。


    一夜未眠的市民们，从各自的避难所里探出头来。


    街道上一片狼藉，昨夜日军的炮弹，有几发落在了这里，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恐慌。


    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惶恐。


    “快看！那是什么！”


    一个孩子的手，指向河对岸那栋饱受摧残的建筑。


    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抹红色，正在那栋建筑的楼顶，迎着风，顽强地向上攀升。


    “是…是国旗！”


    一个戴着眼镜的教书先生，扶了扶自己的镜框，声音颤抖。


    “我们的旗！”


    “他们还在！他们还在守着！”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中华民国万岁！”


    “国军兄弟们，好样的！”


    无数人涌上街头，涌向河岸，他们挥舞着手臂，帽子，手绢。


    许多人，看着那面在硝烟中飘扬的旗帜，泪流满面。


    它在告诉所有人，东海，还没丢。


    华夏，还没亡。


    仓库顶楼。


    陆战，谢晋元，上官志标，杨瑞符…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站在这里。


    他们看着那面旗帜，看着河对岸沸腾的人群。


    上官志标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红得厉害，他咧着嘴，想笑，泪水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他娘的…值了。”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是啊，值了。”谢晋元轻声感慨。


    陆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旗帜升到顶端，迎风猎猎作响。


    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各自忙着加固工事，准备迎接日军下一轮的进攻。


    陆战叫住了艾达和葵。


    三个人站在旗杆下。


    “知道吗？”陆战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这个民族，能延续几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艾达和葵看着他，没有作声。


    “你看他们。”陆战指了指河对岸，那些依旧不愿散去的人群。


    “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你无法想象的力量。”


    “近代以来，我们丢了多少土地？光一个沙俄，就占了我们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


    “首都被人屠了三次，人口锐减了上亿。”


    “我们签了多少不平等条约？多到连我们自己都数不清。赔出去的钱，能把这四行仓库用金子盖起来。”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这片土地上的人，总是在受苦，却总也死不绝。”


    “现在，我有点懂了。”


    他转过头，看着艾达和葵。


    “因为总有人，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把这面旗子，重新升起来。”


    “告诉他们，天，还没塌。”


    陆战说完，拍了拍旗杆。


    “走吧，该干活了。”


    “鬼子不会让我们清闲太久的。”


    艾达和葵跟在他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们是系统制造的士兵，忠诚和服从是他们的天性。


    但这一刻，他们好像明白了，自己战斗的意义，不仅仅是完成“老板”的命令。


    更是为了守护这面旗，和这面旗帜下，那些可爱又可敬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