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棉长这么大，别说吃了，就连见都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在她的记忆里，能吃上一口窝窝头，喝上一碗稀粥，就是天大的幸福了。


    “陆宁哥……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没多少，赶紧洗手吃饭。”


    陆宁拿出碗筷，招呼宋雪棉。


    宋雪棉却连连摆手，显得有些慌乱：“不不不，陆宁哥，我不饿，我吃个馒头就行了。


    这些菜你吃，你吃。”


    陆宁微微皱眉，这姑娘太见外了。


    “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过来坐下！”


    宋雪棉被陆宁这一下给镇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在桌边坐下，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陆宁叹了口气，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宋雪棉的碗里。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


    宋雪棉看着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肉，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砸在桌上。


    陆宁没理她，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碗里：“别哭了，快吃。


    以后只要有我陆宁在，就不会让你饿肚子。”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宋雪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再也控制不住，一边哭一边拿起筷子。


    将碗里的肉塞进嘴里，也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眼泪和饭菜混在一起，不知是咸是甜。


    这顿饭，陆宁没怎么动筷子，就看着宋雪棉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就连盘子里的汤汁，她都用馒头蘸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不等陆宁开口，宋雪棉就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陆宁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暗暗点头。


    这宋雪棉和于莉完全是两种人，于莉干活，那是为了挣工钱，干多干少一个样，能偷懒就偷懒。


    而宋雪棉，是发自内心地想干活，想报答陆宁的收留之恩，干起活来又快又好。


    陆宁想了想，让她们两个人住在一起，恐怕有些不妥。


    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是怕于莉那性子，回头再欺负了老实的宋雪棉。


    但眼下，为了避嫌，也为了堵住院里那些人的嘴，让宋雪棉住到于莉家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宋雪棉洗完碗，擦干净桌子，又把厨房收拾利索了才出来。


    她站在陆宁面前，双手紧张地拽了拽袖口，低声道：“陆宁哥，碗……洗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没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宋雪棉抿紧嘴唇，显得有些紧张，小声问道：“陆宁哥，我……我今晚……就住在这里吗？”


    她一个女孩子家，和陆宁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心里害怕是难免的。


    陆宁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你想什么呢？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咱们得有感情基础才行。”


    “感情基础？”


    宋雪棉一听睁大了眼，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陆宁耐心地解释道：“就是说，结婚得建立在互相了解、互相信任、互相喜欢的基础上。


    你才刚来，我们还不熟，怎么能住在一起？”


    陆宁指了指墙角的新被褥：“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等会儿我带你和被褥去三大爷家，你今晚就跟于莉一个屋睡。”


    听完陆宁的话，宋雪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一红，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


    同时，她心里对陆宁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陆宁不仅收留她，给她饭吃，还处处为她的名声着想，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夜深了，院里渐渐安静下来。


    陆宁抱着新被褥，带着宋雪棉，敲响了阎埠贵家的门。


    开门的是于莉，看到陆宁和宋雪棉，她热情地招呼道：“陆宁，快进来。


    屋子我已经收拾好了。”


    阎埠贵也从里屋出来，脸上堆满了笑：“陆宁来了啊，快坐快坐。


    雪棉姑娘是吧？


    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别客气。”


    陆宁把被褥放到于莉屋里的床上，转过头对宋雪棉道：“行了，今晚你就在这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就找于莉，或者直接来找我。


    早点休息吧。”


    “嗯，谢谢陆宁哥。”


    宋雪棉用力点头。


    送走陆宁，于莉热情地拉着宋雪棉的手，帮她铺好床铺。


    躺在柔软干净的被窝里，盖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新棉被，宋雪棉侧过脸，看着窗外的月光，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几天前，她还是个食不果腹、前路茫茫的逃荒女，而现在，她有了住的地方，吃上了这辈子最好吃的饭菜，还有了新被褥。


    这一切，都是那个叫陆宁的男人给的。


    宋雪棉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甜蜜的憧憬，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天刚蒙蒙亮。


    四合院里，几扇窗户后面，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朝着陆宁家的方向窥探。


    易中海起了个大早，装作在院里打拳，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陆宁的屋门。


    许大茂更是直接，躲在自家窗帘后面，就等着看陆宁和那个逃荒女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好抓个现行。


    然而，左等右等，直到太阳升起，陆宁家的门依旧紧闭。


    反倒是三大爷家的门先开了，于莉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易中海目光一沉，心里嘀咕：“难道陆宁把那姑娘藏起来了？”


    许大茂更是冷笑一声，觉得陆宁肯定是心虚，不敢见人。


    就在这时，阎埠贵家的门又开了，一个穿着破旧但干净的衣服的姑娘走了出来，正是宋雪棉。


    她出来后，先是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便径直走向了陆宁家的厨房。


    易中海和许大茂都愣了片刻。


    “搞什么鬼？


    怎么是从三大爷家出来的？”许大茂一脸鄙视，“这陆宁，还玩上金屋藏娇了，把人藏到别人家里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易中海皱了皱眉，没说话。


    他失望地发现，陆宁这小子做事滴水不漏，昨晚根本没和宋雪棉住在一起，想抓他作风问题的把柄，看来是没那么容易了。


    而此时的宋雪棉，心里也正七上八下。


    其实她醒得更早，多年的逃荒生涯让她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


    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朝枕头下摸去，那里曾经藏着她用来防身的半截剪刀。


    当摸到一手柔软的棉花时，她瞬间惊醒，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逃难的路上了。


    鼻尖是新被褥的皂角清香，身下是温暖的床铺，耳边是于莉平稳的呼吸声。


    安全感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确认安全后，她不敢再耽搁，生怕给陆宁留下一个懒惰的印象，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院里的几个大妈也正好端着盆出来倒水，看见宋雪棉，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哟，这不是陆宁家那娃娃亲吗？”


    “昨天灰头土脸的没看清，今儿洗干净了，哎哟，这模样，可真俊！”


    “是啊，瞧这眉毛，这眼睛，真是个好底子。


    就是太瘦了，跟个麻杆似的。”


    “再瘦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又是正儿八经的娃娃亲，我看啊，陈雪茹那头要悬了。”


    议论声不大，但还是飘进了宋雪棉的耳朵里，她脸一红，头埋得更低，快步走进了陆宁家的厨房。


    一进厨房，宋雪棉就看见于莉正拿着陆宁的搪瓷缸子和牙刷在漱口，她惊讶地张大嘴。


    在她看来，男女之间的东西是不能混用的，于莉的行为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于莉见她进来，嘿嘿一笑：“雪棉，你醒啦？


    来得正好，帮我烧火，今早咱们做个鸡蛋汤，再蒸点白面馒头。”


    “哎，好！”


    宋雪棉一听有活干，立刻来了精神。


    没问于莉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熟练地找到火柴和引火的干草，蹲在灶台前开始生火。


    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火烧得旺旺的。


    于莉在一旁和面，看着宋雪棉熟练的样子，也有些惊讶。


    两人一个烧火，一个揉面，配合得相当默契。


    很快，馒头上了锅，鸡蛋汤的香味也飘满了整个厨房。


    陆宁伸了个懒腰，走进厨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气腾腾的景象。


    “行啊你们俩，我这早饭都有人给准备好了。”


    于莉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邀功似的笑道：“那可不，陆宁，你可得记我一功。”


    宋雪棉则显得有些拘谨，低头不语，只是把灶膛里的火烧得更旺了些。


    早饭很快端上了桌，一人一碗飘着嫩黄蛋花的鸡蛋汤，还有一盘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陆宁满意地喝了一口汤，味道鲜美，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可他一抬头，却发现宋雪棉只默默地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面前那碗满满的鸡蛋汤，她一口都没动。


    陆宁微微皱眉：“怎么不喝汤？


    不吃鸡蛋？”


    “馒头……馒头挺好吃的。”宋雪棉小声嘀咕，“鸡蛋金贵，陆宁哥你和于莉姐吃吧。”


    在她看来，鸡蛋是给男人和尊贵的客吃的，她一个逃荒来的，能吃上白面馒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么敢奢求吃鸡蛋。


    陆宁盯着她看了片刻，没说话，直接从碗里捞起一个完整的荷包蛋，又剥了一个煮好的鸡蛋，一起放进宋雪棉的碗里。


    “让你吃就吃。


    把身体养好了，才有力气。


    你要是病倒了，我还得花钱给你看病，更不划算。”


    话虽说得强硬，但宋雪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笨拙的关怀。


    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一热，泪水又在打转。


    低下头，用筷子夹起鸡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强硬”地逼她吃好东西。


    吃完早饭，陆宁打量了一下宋雪棉。


    虽然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身上那股长途跋涉留下的风尘味还是难以掩盖。


    陆宁想了想，开口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去哪儿？”宋雪棉有些紧张。


    “澡堂子。”陆宁不容置疑地道，“把你身上好好洗洗干净，从里到外都清爽了，才有新开始的样子。”


    宋雪棉脸一红，去澡堂子，对她来说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到了大众澡堂，陆宁给她买了票，指了指女宾部的方向：“进去吧，好好泡泡，别怕花时间。


    我在外面等你。”


    宋雪棉捏着票，有些娇羞，又有些期待地走了进去。


    第一次泡在满是热水的池子里，她起初羞涩得不敢动弹，但很快，那股温暖舒适的感觉就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认真地搓洗着身体，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苦难和尘埃都一并洗去。


    一个多小时后，当宋雪棉从澡堂里出来时，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湿漉漉的头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洗得干干净净的脸庞透着健康的红晕，眉眼更显清秀灵动。


    虽然身上的衣服依旧破旧，但再也掩盖不住她清丽的底子。


    陆宁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出来时，也不禁愣了片刻。


    “走吧，带你去供销社，买几身像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