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兰亭水榭，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死死地钉在那张摆放着楚玄作品的书案之上。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各种各样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


    有茫然，有困惑，有不解，也有一丝丝隐藏得极深的……荒诞！


    是的，就是荒诞！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堆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甚至连最基本的笔画结构都看不清楚的……


    鬼画符？！


    这就是那个刚刚还气质大变，宛如“书圣”临凡的九皇子，写出来的惊世之作？


    这……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在经历了短暂的集体懵逼之后，人群之中，终于爆发出了第一声，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窃窃私语。


    “呃……那个，谁能告诉我，九皇子殿下这写的，到底是个啥？”


    “不知道啊！这字体，我读了二十年圣贤书，走遍大江南北，也从未见过啊！”


    “何止是没见过，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字’吧？”


    “你看那笔画，软趴趴的，毫无筋骨！再看那结构，东倒西歪，杂乱无章！”


    “这分明就是三岁孩童的随意涂鸦啊！”


    “我靠！不会吧？他刚才装了半天高深，摆了半天谱，结果就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一声声的议论，如同星星之火，瞬间便点燃了整个舆论的草原！


    之前被楚玄那惊天气势所震慑的众人，此刻仿佛瞬间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


    嘲笑声，鄙夷声，哄笑声，再次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刚才还真以为他能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呢！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啊！”


    “这哪里是在写字？这分明是在侮辱书法！侮辱我们的眼睛！”


    “我就说嘛！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夫，怎么可能会懂书法？”


    “他这肯定是怕当众出丑，所以干脆就胡写一通，让我们看不懂，这样他就不会丢脸了！”


    “高！实在是高啊！这招‘无招胜有招’，当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各种阴阳怪气的讽刺，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整个兰亭水榭，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在这片充满了“快活”的海洋之中，有一个人，笑得比谁都灿烂，比谁都大声！


    那便是，欧阳锋！


    此刻的他指着楚玄的那幅“墨宝”，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哈……楚玄啊楚玄！你可真是……真是个天才啊！”


    他一边笑，一边用一种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怜悯眼神，看着那个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楚玄。


    “我承认，我刚才确实是被你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给唬住了！”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蠢到，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应对这场文斗！”


    他走到楚玄的作品前，伸出手指，虚空地点了点那些“鬼画符”。


    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你以为，你随便画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就能蒙混过关了吗？”


    “你这是在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吗？！”


    “书法，讲究的是法度！是传承！是神韵！”


    “而你这东西，既无法度，又无传承，更无神韵可言！简直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垃圾！”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评委席上的那十位大儒名士，用一种充满了“正义感”的激昂语调，高声喝道：


    “我提议！立刻将这幅，充满了对文道之亵渎，对圣贤之侮辱的垃圾，当场焚毁！”


    “并将这个，胆敢在兰亭盛会之上，公然戏耍我等天下文人的狂徒，永远地，逐出我等圣贤之地！”


    “附议！必须严惩！”


    “此等行径，简直是人神共愤！不可饶恕！”


    国子监的学子们，再次被煽动了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仿佛楚玄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


    ……


    评委席上，那十位大儒名士的脸色，也同样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的感觉，就如同是满怀期待地，准备品尝一道绝世美味，结果却被人当头浇了一盆隔夜的馊水！


    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


    愤怒！与被戏耍的屈辱！


    “哼！不成体统！简直是不成体统！”


    翰林院大学士刘伯温，第一个冷哼出声，他将头扭向一边，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那幅“鬼画符”。


    “老夫浸淫书法一道百余年，自问见识过天下间所有流派的字体！但此等不伦不类、肆意妄为之作，当真是闻所未闻！”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书法’了！这根本就是对‘书法’二字，最是恶毒的……玷污！”


    另一位同样是名满天下的大书法家，兵部尚书王翦，也是一脸铁青地开口批判道：


    “笔画虚浮，毫无力道，可见其人内心之轻浮！”


    “结构散乱，毫无章法，可见其人胸中无丘壑！”


    “通篇看下来，只看到了两个字——狂妄！与无知！”


    “依老夫看，此作，连入品的资格都没有！当为……末流之下！”


    一位位在书法界德高望重的大佬，接连不断地给出了自己“专业”的评判。


    无一例外，全都是最是严厉的批判，与最是彻底的否定！


    听着这些足以将任何一个普通书法爱好者，给打击得道心崩溃、永不提笔的恶毒评语。


    二皇子楚雄脸上的笑意，已经浓郁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赢了！


    楚玄，这个该死的杂种！


    终于，被自己彻彻底底地，撕下了脸皮。


    他已经能想象到，从明日起，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轩皇朝。


    将会如何疯狂地嘲笑这位“一窍不通却敢班门弄斧”的九皇子了！


    他的声望，将会因此，一落千丈！


    而自己，则会因为成功地“打压”了这个皇室之耻，而获得无数文人的拥戴！


    简直是，一箭双雕！完美！


    ……


    就在这几乎是一边倒的“审判”氛围之中。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文斗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之际。


    刘伯温缓缓地站起身，他对着那位从始至终都未曾发一言的国子监祭酒，恭敬地行了一礼。


    “祭酒大人。”


    “我等的意见，已经很明确了。”


    “不过，您乃是我大轩皇朝公认的文坛泰山北斗，尤其在书法一道上的造诣，更是我等望尘莫及。”


    “还请您，来做这最后的评判吧！”


    “是啊！请祭酒大人做最终评判！”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位身穿祭酒官服的白发老者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


    等待着这位文坛领袖，说出那句，足以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完美句号的……


    最终判词！


    然而！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却是让所有人都，再次，大跌眼镜！


    孔颖达祭酒，似乎完全没听到刘伯温的话。


    反而将一双的老眼，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楚玄的那幅“鬼画符”！


    他的瞳孔，在急剧地收缩！


    他的呼吸，在变得无比的急促！


    他那握着茶杯的手，更是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垃圾”。


    而是一个，足以让他这位儒道二品“立言境”大宗师，都感到灵魂战栗的……


    神迹！


    “祭…祭酒大人？您……您怎么了？”


    刘伯温看到他这反常的举动，不由得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然而，孔颖达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只是猛地，从座位之上，豁然起身！


    因为起身的动作太过迅猛，他甚至失手打翻了身前那杯滚烫的香茗！


    “啪嗒——！”


    名贵的白玉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


    但他，却恍若未觉！


    他那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眼眸，依旧是死死地锁定在那幅字上！


    然后，在所有人那充满了诧异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之中！


    他竟然，不顾自己大宗师的身份！


    如同一阵风般，快步地，甚至可以说是踉踉跄跄地，冲到了那张书案之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祭酒大人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至于吧？就算九皇子的字再怎么垃圾，也不至于把祭酒大人给气成这样啊？”


    众人全都看得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文坛领袖的失态行为。


    而欧阳锋和二皇子楚雄见状，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狂喜！


    “我明白了！”


    一个二皇子派系的学子，突然“恍然大悟”般地高声喊道：


    “祭酒大人这是被气糊涂了啊！”


    “你们想啊！兰亭文会，何等盛事！甚至连异国使臣都在场！”


    “这九皇子，身为皇室代表，却当众写出此等不知所谓的涂鸦之作！”


    “这丢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脸！更是我们整个大轩皇朝的脸！是我们整个文道的脸啊！”


    “祭酒大人一生都致力于维护文道尊严，如今眼见文道被如此玷污与亵渎！他老人家心中的悲愤与震怒，可想而知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恍然！


    是啊！一定是这样！


    肯定是九皇子的胡作非为，彻底激怒了这位视文道尊严为生命的老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