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九皇子的胡作非为，彻底激怒了这位视文道尊严为生命的老祭酒！”


    这个听上去合情合理的猜测，迅速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


    他们看向楚玄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鄙夷与幸灾乐祸。


    你看！你把老人家都给气成什么样了！


    这下，你可算是闯下滔天大祸了！


    幸灾乐祸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等着看孔颖达这位文坛领袖，如何雷霆震怒，如何审判楚玄。


    然而，令人再次大跌眼镜的是。


    冲到书案前的孔颖达，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更没有当场撕毁那幅“垃圾”。


    他只是，俯下身子，将那双浑浊却又亮得惊人的老眼，几乎要贴在了那张宣纸之上！


    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如同梦呓般的，含糊不清的呢喃。


    “这……这个‘君’字的起笔，为何会如此的……飘逸？”


    “不，不对！不是飘逸，是……是‘道’！是鲲鹏展翅，扶摇直上的大道之意！”


    “还有这个‘学’字……天呐！它……它的宝盖头，竟然化作了一座无形的学堂！”


    “其下的‘子’，仿佛是一个正在虔诚求学的学子！”


    “这……这是意在笔先！是心画！是真正的儒道心画啊！”


    “还有这……‘青出于蓝’……‘冰寒于水’……老夫……”


    “老夫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丝……一丝‘轮回’与‘超越’的法则之力？！”


    孔颖达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根本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充满了诧异与不解的目光。


    他的眼神，时而痴迷，时而困惑，时而又豁然开朗！


    他就那么趴在书案前，像一个最是虔诚、最是谦卑的小学生。


    对着那幅在他眼中蕴含了无尽玄机的“天书”，细细地观摩着，揣摩着，学习着。


    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因为极度的兴奋与激动，涨得通红！


    他的体内，那早已是古井无波了上百年的浩然正气，竟然在观摩这幅字的过程中，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沸腾了起来！


    甚至，他那困扰了他数十年的，从儒道二品“立言境”，通往一品“半圣”之境的瓶颈。


    竟然也因此，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


    松动！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柱香的时间，悄然而逝。


    孔颖达，依旧是保持着那个趴在书案前的怪异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彻底入了魔。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懵了。


    “什么情况？祭酒大人这是……中邪了吗？”


    “看了半柱香的鬼画符，还在看？他到底在看什么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气得太狠，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吧？”


    “我看也是，毕竟被气到神志不清，也是有可能的嘛！”


    众人议论纷纷，却始终搞不明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主位之上，二皇子楚雄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他虽然很享受楚玄出丑的快感，但这场文会的负责人，毕竟是他。


    总不能一直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祭酒，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一堆垃圾发呆吧？


    这成何体统？！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对着身旁的翰林院大学士刘伯温，使了个眼色。


    刘伯温心领神会。


    他也觉得，不能再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了。


    “咳咳！”


    刘伯温清了清嗓子，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他缓缓地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用一种充满了威严与公信力的声音，朗声宣布道：


    “诸位，肃静！”


    “虽然祭酒大人此刻，似乎……呃……陷入了某种深邃的思考之中。”


    “但，这场文斗，终究还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刚才，我等十位评委，已经进行过内部的商议与投票！”


    他顿了顿，将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个早已是迫不及待的欧阳锋身上，然后高声宣布道：


    “我等一致认为！”


    “欧阳锋学子的书法，法度森严，筋骨具备，已得大家神韵，当为……上品！”


    “而九皇子殿下之作……”


    他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惋惜”与“痛心”的神色。


    “……虽有新意，奈何离经叛道，不成体统，难入品流。”


    “故而，老夫宣布！”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充满了权威性的语调，做出了最终的宣判！


    “本轮文斗！”


    “——胜者，欧阳锋！”


    哗——！！！


    此言一出！


    欧阳锋一方的学子们，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欧阳师兄牛逼！欧阳师兄威武！”


    “哈哈哈！我就说嘛！一个武夫，怎么可能赢得了我们文道奇才！”


    “事实证明，装神弄鬼，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只有真才实学，才是王道！”


    欧阳锋本人，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仰天长啸，将之前所受的所有屈辱与憋闷，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赢了！


    他终于，堂堂正正地，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赢了楚玄一次！


    这种感觉，简直比他当初引动“文气化形”时，还要更加的……


    舒爽！


    ……


    “刘大学士，劳烦您，去请祭酒大人回座吧。”


    楚雄淡淡地开口，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副胜券在握的温和笑容。


    “是，殿下。”


    刘伯温点了点头，缓步走到了依旧是趴在书案前的孔颖达身边。


    “祭酒大人？祭酒大人？该回座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孔颖达的肩膀。


    “嗯？啊？！”


    孔颖达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猛地抬起头来。


    他的眼中，还带着一丝刚刚从那玄奥意境之中抽离出来的迷茫与不舍。


    “哦……是伯温啊，何事？”


    “大人，评判结果已经出来了，该您回座了。”刘伯温苦笑着说道。


    “哦，哦，好……”


    孔颖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的神色，“唉，惭愧，惭愧啊！”


    “老夫刚才看这幅字，看得一时入了神，竟是忘了身在何处，让诸位见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天书”，这才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准备走回评委席。


    而就在这时！


    那个早已是得意忘形的欧阳锋，却是再也按捺不住，那颗想要进一步羞辱楚玄的心了！


    他要乘胜追击！


    他要将楚玄，彻底地踩进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九皇子殿下！”


    欧阳锋一个箭步，冲到了楚玄的那幅作品前，脸上挂着极尽讥讽与恶毒的笑容！


    “你可知罪？！”


    ……


    知罪？


    楚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白痴，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楚玄的无视，让欧阳锋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眼中的疯狂之色更浓！


    “你不说话？好！那我来说！”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戳着那张宣纸，用一种充满了鄙夷的语调，咆哮道：


    “你看看你写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一堆不知所谓的垃圾！”


    “它不仅让您自己，当众出丑！更是让我大轩皇朝，在异国使臣面前，丢尽了脸面！”


    “它甚至，还将我们德高望重的祭酒大人，都给气得神志不清，举止失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涂鸦’了！这是对我等文道的公然亵渎！是对圣贤的公然挑衅！”


    “像你这等，玷污我文道圣名的垃圾之作，根本就不配，存在于这世间！”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然！


    他猛地伸出双手，将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宣纸，给直接拿了起来！


    “住手——！！！”


    “欧阳锋，你要干什么！”


    就在欧阳锋的双手，即将要发力的瞬间！


    一声，充满了无尽惊恐与滔天怒火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轰然炸响！


    那声音之中所蕴含的恐怖威压，甚至让整个兰亭水榭都为之剧烈一震！


    然而，早已是被胜利与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欧阳锋，却根本没有理会！


    他只当是楚玄的无能狂怒！


    “刺啦——！！！”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撕裂声！


    在所有人那充满了“快意”与“认同”的目光注视之下！


    那幅，被所有人认定为“垃圾”的作品，瞬间，便被他，撕成了两半！


    “好！撕得好！”


    “早就该撕了！留着也是碍眼！”


    欧-阳锋身后的学子们，见状更是兴奋地，拍手叫好！


    “哈哈哈哈！让你装神弄鬼！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欧阳锋疯狂地大笑着，准备进一步将手中书迹撕碎！


    “竖子！尔敢——！！！”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以一种与他那苍老年纪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瞬间冲到了他的面前！


    一张本是古井无波的老脸，因为极度的愤怒与心痛而变得扭曲不堪！


    双浑浊的老眼，更是因为滔天的怒火而变得一片赤红！


    “给老夫滚开！”


    来者爆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