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那里。


    他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到了极点。


    从幸灾乐祸，到难以置信，再到彻彻底底的茫然与懵逼。


    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谁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位德高望重、视规矩如生命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大人。


    竟然……竟然当众出手，将他自己最是看好的得意门生欧阳锋，给一掌轰飞了出去？！


    而且，看那架势，下手之重，简直像是对待生死仇敌一般！


    这一切，就只是为了……


    为了从欧阳锋的手中，抢下那两片，早已被所有人认定为“垃圾”的……


    废纸？！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还是他们所有人都集体出现了幻觉？！


    水榭之内，鸦雀无闻，只剩下欧阳锋那痛苦的呻吟声，以及孔颖达那因为心痛与愤怒而变得无比粗重的喘息声。


    只见这位文坛泰山北斗，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捧着那两半被撕裂的宣纸。


    那眼神，就如同在捧着一件稀世的、却又破碎了的瓷器。


    充满了无尽的心疼、惋惜与自责！


    他甚至蹲下身子，试图将那些因为撕裂而掉落在地上的，比指甲盖还要小的纸屑，一片一片地，全都捡起来！


    那副虔诚而又卑微的模样，看得所有人，都眼角直抽，三观尽碎。


    “祭……祭酒大人……”


    一个离得近的博士，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您这是……”


    然而，孔颖达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他的口中，只是在不停地，用一种充满了无尽悲痛的语调，喃喃自语着。


    “罪过啊……罪过啊……”


    “老夫，有罪啊！”


    “此等蕴含了无上大道真意的圣人之笔！老夫竟是有眼无珠，未能第一时间将其保护下来！”


    “反而让它，遭此大劫！遭此……奇耻大辱！”


    “老夫，愧对圣贤！愧对……文道啊！！！”


    说到最后，这位年过百岁的老大儒，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仿佛被撕毁的，不是一张废纸。


    而是他家的……祖坟！


    ……


    轰——！！！


    孔颖达这番充满了悲痛与自责的“疯言疯语”，就如同一颗颗深水炸弹般，再次在所有早已是懵逼一片的人群心中，轰然炸响！


    圣……圣人之笔？！


    无上大道真意？！


    我靠？！


    祭酒大人他……他他他……


    他不是被气疯了，而是真的疯了吧？！


    就那堆连三岁孩童都不如的鬼画符，也能被称之为“圣人之笔”？


    您老人家这是在跟我们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孔祭酒！”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冰冷与质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只见，主位之上的二皇子楚雄，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能拧出水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蹲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捡拾着碎纸屑的孔颖达，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问与怒火！


    “您这是何意？！”


    “欧阳锋，他不过是，出于维护我大轩皇朝与文道的尊严，想要毁掉那件，让我等集体蒙羞的垃圾罢了！”


    “您为何要出手阻拦？甚至，还因此，重伤于他？！”


    “难道，在您的眼中，那堆不知所谓的涂鸦，比您自己最是得意的门生，还要更加重要吗？！”


    楚雄的质问，可谓是字字诛心！


    他也同样认为，孔颖t达是气疯了，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而面对二皇子的雷霆质问，孔颖达终于缓缓地，从那无尽的悲痛之中，抬起了头。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老眼，死死地锁定在了楚雄的身上！


    眼中，不再有丝毫的敬畏与臣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失望！


    “垃圾？！”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那两半被他视若珍宝的残纸，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神圣！


    “二皇子殿下！你错了！”


    “这，不是垃圾！”


    他猛地抬起手，用一种充满了无尽狂热与崇敬的语气，对着所有人，咆哮道：


    “这是，足以流传千古！足以让我等文道，再上一个台阶的……”


    “——无！价！之！宝！！！”


    “而欧阳锋！”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最是锋利的冰刀，射向了那个刚刚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欧阳锋身上！


    “他撕毁的！不是什么所谓的‘垃圾’！”


    “他撕毁的！是圣人留在人间的笔迹！是文道的未来与希望！”


    “他！才是我文道真正的……千！古！罪！人！！！”


    ……


    这番，充满了颠覆性与震撼性的宣言，如同十二级的超级大地震般。


    瞬间，便将整个兰亭水榭，所有人的三观，给震得粉碎！


    所有人都傻了！


    彻底地傻了！


    他们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那个状若疯魔的老祭酒！


    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与嗡鸣！


    “不……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不甘与疯狂的咆哮声，响了起来！


    欧阳锋强忍着胸口那火辣辣的剧痛，他伸出手指，指着孔颖达手中的那两片废纸，歇斯底里地吼道：


    “祭酒大人！您一定是疯了！您一定是被楚玄这个奸贼给蒙蔽了！”


    “就这种东西！这种连字都算不上的鬼画符！它怎么可能是‘圣人之笔’？！”


    “您不信？您问问！您问问在场的所有人！”


    他猛地转过头，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赌注的赌徒般，疯狂地寻求着“盟友”的支援！


    “刘大学士！王尚书！诸位大人！”


    “你们刚才，不也是亲口说，此作‘不入品流’，‘乃末流之下’吗？！”


    “难道，你们所有人的眼光，都有问题吗？！”


    “还有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眼中充满了不服与怨毒！


    “我欧阳锋，苦练书法二十余年！早已是自成一家！我的‘欧体’，连您都曾亲口称赞过！”


    “难道，我连一幅书法的‘好’与‘坏’，都分不清吗？！”


    “在我眼中！它就是垃圾！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狂！


    到了最后，他甚至，做出了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疯狂举动！


    他竟然，将矛头，直指孔颖达本人！


    “祭酒大人！”


    他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孔颖达，用一种充满了暗示与质疑的恶毒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您今日，三番两次地，维护这个楚玄！”


    “先是无视我等所有人的意见，对着他的垃圾之作，如痴如醉！”


    “现在，又为了保护这堆垃圾，而不惜重伤于我！”


    “您如此反常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令人费解了！”


    他冷笑一声，那笑容之中，充满了鱼死网破的疯狂！


    “欧阳锋斗胆，敢问祭酒大人一句！”


    “您与这位九皇子殿下之间，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不为人知的……利益纠葛？！”


    “才会让您，不惜自毁声誉，也要做出如此公然维护于他，甚至是指鹿为马的……荒唐举动？！”


    轰——！！！


    此言一出！


    全场皆惊！


    所有人都没想到，欧阳锋竟然会狗急跳墙到，连孔颖达这位文坛领袖，都敢当众质疑与污蔑！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欺师灭祖啊！


    然而，面对欧阳锋这充满了恶毒与疯狂的“诛心之言”。


    孔颖达那张本是充满了愤怒与悲痛的老脸，却是出乎意料地，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连一丝的愤怒，都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待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般的，怜悯与漠然。


    “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之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


    “欧阳锋啊，欧阳锋。”


    “老夫本以为，你只是心胸狭隘，人品不佳。”


    “却没想到，你的眼界，你的见识，竟然也，是如此的……可怜。”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那半张残篇。


    声音平淡，却又带着一股，足以让所有自诩为“书法大家”之人，都感到羞愧至死的宗师气度。


    “你说，老夫与在场的诸位，为何会觉得，你的书法，是‘上品’？”


    “那是因为，你的字，有‘形’，有‘骨’，甚至，还有一丝，模仿前人而来的‘神’。”


    “对于凡俗的书法而言，能做到你这一步，确实已经是，登堂入室，难能可贵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但，你那所谓的‘上品’，与九皇子殿下这幅，蕴含了‘道’的作品比起来。”


    “便如同，萤火之光，与那皓月之辉！米粒之珠，与那沧海之阔！”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你说，老夫为何会沉迷其中？又为何，称其为‘圣人之笔’？”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那张苍老的面容之上，露出了一丝，回味无穷的陶醉之色。


    “因为，老夫刚才，只是看了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便从中，领悟到了，不下十种，早已失传了的，上古书法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