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清楠一进去，灯便全部都打开了。


    暖灯中弥散开来，瞬间填满整个房间, 角落里还有一盏球形的落地灯, 投影出月亮一般的阴影。


    正中间是一只天价人体工学椅, 黎清楠刚搬进港湖湾别墅的时候过去, 不管是坐服。


    椅子前的巨大桌子, 上面摆放着四五块屏幕, 横屏竖屏带鱼屏全部都有，仔细院一样的白幕。


    如果在这里面坐下，放映同一部电影, 绝对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黎清楠心中不由得疑惑——他记得，祁明哲没有玩游戏或者看电影的爱好啊。


    然而这时最中间的那一块主屏幕突然亮起, 显示出开机密码界面，上面赫然写着账号名——ty.qi。


    这是祁庭煜的电脑。


    换而言之，这里是祁庭煜的房间。


    但黎清楠已经没有功夫去想那么多细节, 比如他曾经在海滩边无数次看见的背影其实另有其人这些, 都来不及细想了，因为他发现, 满屋子里贴的照片和海报，整整四面墙, 都是他的。


    从他第一次因为上大学时候骑电瓶车出圈的视频截图开始，网上流传的上课照片、选秀的证件照、选秀练习照、年糕男团的个人写真照片，选秀舞台的cut, 再到路演时候的路人照片，全部一张也不少地，贴在了墙上。


    有些照片拍摄的场景, 他自己都需要想很久才能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有一张照片。


    这些照片组成了一条硕大的银河，按照时间线，杂中有序地排列着，蔓延到一整个房间的四面墙上。


    如果将房间里的主灯关闭，只留下那一盏悬浮月亮版的落地灯，那么这些照片的反光便会像星星一样，形成起伏又起伏的海浪，将房间内的人包裹住。


    他来到书桌前，将所有的电脑和屏幕全部都打开，发现锁屏也全部是自己不同的照片。


    坐在那张椅子里，伴着满屋子的照片，便像是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名为黎清楠的海洋当中。


    如果是一个追星人有这样一间屋子，四周是照片海报，几个屏幕同时播放心爱艺人的视频，那么绝对是极致的享受。


    抬头之后，黎清楠心中又是猛地一跳。


    书桌旁边的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黎清楠出道以来的所有物料，包括这次xp展上那些，也都崭新地放在了玻璃柜里。柜门上挂着一串风铃，仔细看，将铃铛吊着的带子并不是普通的丝带，而是年糕男团仅有一次的音乐节演唱会上，定制的一批彩带。


    不用想也知道，风铃上的彩带全部都写着黎清楠的名字，带着金属光泽的彩带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掉色，因为外面又裹着一层塑料的透明保护层，时常被人擦拭。


    叮当。


    黎清楠拨动了一下那风铃，彩带在白色墙面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线，随着铃铛的晃动而晃动。


    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祁庭煜在这样的“秘密基地”里，有多少次沉浸其中，一遍一遍地看着黎清楠为数不多的相关视频。


    落地灯开着，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被爱人包围着——或许那个时候，黎清楠甚至都还不认识祁庭煜吧。


    在这间房间的那些时候，祁庭煜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这样一个人困在“黎清楠”的茧房中的，孤独又热烈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呢？


    他心下轰然，突然意识到，有人很早就爱上他了。


    将目光从那件风铃上移开，黎清楠透过玻璃柜门，看见了里面具体的陈设，随即瞳孔一震。


    有些物料，他很熟悉的。当时为了销量，公司出了很多独一无二的拍立得、摆件，有些是选秀时期应援达到一定数量后发的小礼物，也是仅此一份，未公开的，网络上也找不到任何一张相关图片。


    手指伸向玻璃门，黎清楠一个一个地指过去——选秀应援第一，他亲手做的自己的q版陶泥娃娃，上面还有涂色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一小块痕迹，被他涂掉画成了一朵小花；“年糕”男团解散的时候，官v最后一次抽奖，他拍了好几张拍立得，做成了摆件……


    包括那盏月球落地灯，也是一次直播当中，黎清楠用纸糊起来的，直播结束公司就把他们赶走了，他本来想把做了一半的灯带走，但是太大了，那时候简陋的宿舍里根本放不下，于是不了了之……


    指尖一点点抚过灯上坑坑洼洼的月球纹路，黎清楠看见了浆糊上自己的指纹，有一个小小的斗，应该是右手的无名指。


    这盏灯被完善得非常好，当时糊破的地方被修复了，两年前的黎清楠一定不会想到，自己还能见到这盏灯亮起的样子，装上了灯泡，跟他当时想象的一样好看。


    但是那块指纹没有被掩盖，完好无损且清晰地留在上面。


    修复这盏灯的人，不知多少次停留在这盏灯前的人，会不会将自己的指尖对准这枚指纹，和两年前的黎清楠交汇呢？


    祁庭煜，又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么多未公开物料？


    一个想法渐渐从黎清楠的心中升起。


    当时粉丝很少，黎清楠抽奖的时候都会留意是谁抽中了。


    有些特殊的，印象特别深的，他甚至还能想起粉丝的ID。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强忍着鼻头的酸胀，黎清楠打开手机，双手颤抖地点开私信一栏。


    每次抽奖中奖，或者获得物料的粉丝，他都会私信提醒。


    ——果然。


    【感谢“366天爱柴不重样”为柴宝应援，您的排名为：1，获得了柴宝手作|爱心q版小泥人！】


    【恭喜“366天爱柴不重样”在本次抽奖中获得拍立得*3，柴宝每天都超爱你哦！】


    【恭喜“366天爱柴不重样”在本次专辑抽卡中获得特等奖：未公开黎清楠小卡砖*1，柴宝每天都超爱你哦！】


    ……


    脑海中那个在网络上沉默寡言、打投却一点也不含糊的粉丝，跟随着这满屋子的物料，迅速立体起来。


    啊，怪不得“366老师“”那么了解祁氏校招的规则，怪不得每次的自制无料都那么精美贵重……


    他又想起楼下那些酒水饮料，记忆回笼，他猛然想起，那些不知名的饮料，是年糕男团拍过广告的；那些酒水，黎清楠都或多或少在直播里面提到或者受邀带货过。


    越想越觉得心里像有一只鸽子在扑腾，黎清楠捂住胸腔，止不住地想，从黎清楠第一次因为短视频火开始，到现在这几年的时间，祁庭煜是否每一个夜晚都开着月球落地灯，静静地看着黎清楠的视频，手指划过墙上的照片？


    心脏的跳动声音实在是太大，黎清楠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窗户，往下看。


    后花园的灯光可以一直照到海滩上，和路灯汇聚在一起，沙砾的反光像星星的碎片，被夜浪冲刷得光滑。


    这样的场景冲击着黎清楠的胸腔，好像海浪拍打的不是沙滩，而是他的心口，白色的泡沫带走时间的痕迹，将真相一点点展露出来。


    就是在那块十年都没有变换过模样的礁石上，黎清楠曾经和这个房间中的人影有过短暂的对视。


    就是那短暂的对视，上一辈子，黎清楠为此间接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所以，到头来，一切都是错的？


    那年在海边将他救起的人，其实另有其人。


    黎清楠的嘴唇都在颤抖，他看着远方的那块礁石，一时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后，划过脸颊，落在窗台上。


    “喂？”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拨通了祁庭煜的电话。


    “宝宝，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祁庭煜那边传来电脑合上的声音，“不要怕，我现在就去接你。”


    “……好。”黎清楠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出哭腔。


    海风将窗帘吹起，放下手机后，黎清楠又拿起，界面停留在大眼仔上和【366天爱柴不重样】的私信聊天框。


    盯着看了许久，黎清楠手指动了动：


    【港湖湾祁家别墅，我在那个房间等你。】


    很快，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黎清楠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动揭露的举动是否正确。


    一分钟后，那边发来一句：


    【嗯，我很快就到，别怕。】


    ——半小时后。


    当黎清楠将自己的最后一张照片看完的时候，祁庭煜推开了房门。


    无数虚拟的，平面的相片银河当中，青年穿着白衬衫，站立其中，在门打开的瞬间，桃花眼微愣，随后朝着男人莞尔一笑。


    “……宝宝。”


    祁庭煜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将黎清楠拥入怀中，生怕他溜走。


    祁庭煜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个人在害怕，黎清楠心里想。


    就好像恍惚间回到了几年前，祁庭煜打开房门的时候，心脏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跳动过。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他，对着满墙的照片。


    月球灯吸引着白色墙面上的浪花，潮汐起起落落。


    黎清楠站在其中，就像照片投影出来的幻想，祁庭煜害怕，自己不抱紧一点，这个人就会如同精灵一般溜走。


    “……我在。”黎清楠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是这些都不必担心，“你回来得好晚，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