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林晚星的回答干脆而绝望，“‘归墟’可以取消一个‘定义’，但无法抹除一个‘事实’。尤其是一个由更上层规则书写的‘事实’。强行抹除它，只会让我们自身的存在先一步崩溃。”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被一直‘记录’下去？”


    “我不知道。”林晚星的意念里充满了疲惫，“但我可以暂时‘欺骗’它。”


    她包裹在外的“道茧”光芒一闪，一缕灰色能量蔓延而出，轻轻覆盖在赵宇的意识体上。


    瞬间，赵宇感觉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不是被抹除，而像是变成了一个无法被观察到的盲点。他身上的“观测印记”还在，但它传递信息的通路，被暂时切断了。


    “离开这里。”林晚星的意念催促道，“我的力量不多，这种‘屏蔽’无法持久。你必须回到外面去。”


    “那你怎么办？”


    “我会继续沉睡，直到我能找到对抗‘记录’的方法。你得在外面为我们争取时间。记住，不要轻易动用与‘不朽死亡帝君’和‘归墟’相关的核心力量，那会让‘记录’变得更清晰。”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赵宇的意识体向外推去。


    “赵宇。”


    在他即将离开这片虚无时，林晚星的意念最后一次响起。


    “小心。”


    赵宇的意识被猛地拽回身体。


    他站在石台前，暗沉晶骨的躯体一动未动。洞穴内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无法用任何感官察觉到那个“观测印记”，但在他的灵魂认知中，那个冰冷的“事实”烙印在那里，无比清晰。


    他们不再是被追捕的逃犯。


    他们是更高存在的研究样本。


    逃亡，已经没有意义了。


    赵宇从深层链接中抽离意志，他站在石台前，新生的暗沉晶骨躯体透出一种厚重的质感。洞穴内，余烬熔炉的火光已经黯淡，只余下最后一点温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上面空无一物，但灵魂深处的那个“事实”烙印却无比清晰。


    他们成了研究样本。


    就在他思索这困局的下一刻，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洞穴入口处传来。


    独眼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那只独眼睁得巨大，里面满是前所未见的惊惶，完全不见了往日情报贩子的从容。


    “王……不，大人！出事了！灰雾城完了！”


    独眼龙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变调。


    赵宇魂火平稳地跳动，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几乎崩溃的盟友。


    “把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全乱了！”独眼龙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谎言！所有的谎言都失效了！”


    他喘着粗气，试图组织语言。


    “就在刚才，无序集市，那个最擅长吹牛的‘万物油膏’哈德。他跟人吹嘘他的药水能让断肢再生，话还没说完，他的舌头‘咔’一声就变成了石头，掉在了地上！”


    赵宇的魂火波动了一下。


    “还有呢？”


    “还有！黑心商人卖的假冒‘生命泉水’，就是加了点荧光粉的臭水沟水，当场就变回了臭水，买家差点没把他活活打死！整个集市，所有假货都自动还原了！到处都是哀嚎和厮杀！那不是混乱，那是一种……一种绝对的真实！一种让人发疯的真实！”


    独眼龙的身体在发抖，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认知被颠覆的恐惧。


    灰雾城建立在谎言、欺诈和夸大的沙丘之上，如今，一场席卷全城的“真实”海啸，正在冲垮这座城市赖以为生的地基。


    “这股力量还找上了我。”独眼龙的独眼中浮现出极致的后怕，“我刚跟手下吹嘘，说我和您……灰雾城的新王，是过命的交情。就说了这么一句……”


    他举起自己的右臂，那条手臂的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虚化。


    “我的手臂开始消失！从概念上被抹除！我吓得立刻大喊‘我说谎了！我只是他的一个下属！’，那股力量才停下。大人，我的情报网全完了！那些夸大的消息，虚构的威胁，半真半假的秘闻……它们全成了催命符！”


    赵宇消化着这些信息。一个只允许“真实”存在的规则正在覆盖整座城市。


    【检测到高强度规则污染……正在分析……】


    系统的电子音在赵宇魂火中响起。


    【命名：秩序使徒。】


    【类型：逻辑性因果律武器。】


    【功能：修正区域内所有“不合逻辑”及“虚假”的存在。它不具备实体，它就是规则本身。所有违背其基础逻辑的行为，都会被即时‘修正’。】


    “修正？”赵宇在内心问道。


    【是的。吹牛是虚假，会被修正。假货不符合其‘定义’，会被修正。这种修正，目前表现为物理层面的强制干涉。】


    赵宇看向独眼龙，这家伙的情报帝国确实是建立在“不合逻辑”和“虚假”之上的。秩序使徒的出现，对他而言是毁灭性打击。


    独眼龙似乎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他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


    “它……它还在‘修正’更深层的东西。”


    “说。”


    “城西的‘影子刺客’，接了单子去杀一个帮派头目。他潜入目标房间，从背后捅出匕首……结果你猜怎么着？”


    独…眼龙的声音干涩。


    “那把淬毒的匕首，在刺中目标前，变成了一根刚出炉的面包！”


    这个例子让赵宇的魂火都凝滞了一瞬。


    “为什么？”


    “因为……因为一股意念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独眼龙艰难地复述着，“‘刺杀行为破坏区域稳定，属不合逻辑的混乱事件，予以修正。武器定义为无害物品’。”


    赵宇彻底沉默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假了。这是一个无情、绝对的“秩序”，在以它自己的“逻辑”为武器，清洗整个灰雾城。它不关心善恶，只关心稳定与否，合乎逻辑与否。


    刺杀是混乱，所以不合逻辑。


    那灰雾城本身呢？这座建立在无序和罪恶之上的城市，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逻辑”。


    “大人，我完了。”独眼龙瘫坐在地，彻底失去了所有精气神，“我的一切都建立在信息差和谎言上。现在，我连一句夸张的话都不敢说。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我一无是处。我只能来投靠您了，只有在您的身边，我才觉得有一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