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斥候脸上满是血污和尘土，从马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向颉利可汗。


    他手中的血红小旗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是突厥军中最高等级的紧急军情信物。


    “可汗！可汗！”斥候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完了！青狼谷……青狼谷也完了！”


    颉利可汗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把揪住那斥候的衣领，双眼赤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狼谷……被烧了！”斥候涕泪横流，“五千守军全军覆没，所有的粮草、兵器……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颉利可汗的脑中炸响。


    黑山口，青狼谷。


    两个最大的补给点，十万大军一个多月的命脉，就这么……没了？


    他松开斥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前一阵发黑。


    骗局！


    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那支该死的唐军小队，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骚扰，而是要彻底断绝自己的后路！


    “噗——”


    一口鲜血从颉利可汗的口中喷出，洒在了身前的草地上。


    他完了。


    十万大军，如今成了十万张等着吃饭的嘴，在这片空旷的草原上，没有粮食，他们连三天都撑不下去。


    这个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刚刚还在为马料和干粮打得头破血流的薛延陀部和回纥部士兵，瞬间停下了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粮草……全没了？”


    “那我们吃什么？”


    “完了，我们要饿死在这里了！”


    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营地里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之前还对颉利可汗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部落首领们，此刻彻底清醒了。


    “还打个屁！”薛延陀部的首领夷男第一个将弯刀插回刀鞘，对着自己的部下大吼，“都他娘的别打了！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对！回家！”回纥部的首领也反应过来，“再待下去，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可汗的命令……”有亲卫还想维持秩序。


    “去他娘的可汗！”夷男一脚踹开那个亲卫，“他自己都快没命了，还管我们？弟兄们，想活命的，就跟我走！”


    “走！”


    “回草原去！”


    一时间，响应声此起彼伏。


    各个部落的士兵们不再听从任何号令，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帐篷和为数不多的物资，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死亡之地。


    原本还算有序的大营，彻底变成了一个混乱的菜市场。


    为了争夺一匹还能跑的战马，为了抢夺最后一点干粮，昔日的盟友挥刀相向，喊杀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颉利可汗站在中军大帐前，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副景象。


    他的亲卫试图弹压，但面对数万哗变的乱兵，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他的王帐，他的权威，在绝对的饥饿和死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


    幽州城墙之上，李绩和马三刀将城下的一幕幕看得清清楚楚。


    “将军，他们……他们这是要散伙了？”马三刀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十万大军，怎么突然就自己打起来了？


    李绩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他。


    马三刀接过望远镜，只见远处的突厥营地里，无数士兵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到处都是打斗和抢掠的火光。


    颉利可汗的金色王旗，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周围却空无一人，显得无比凄凉。


    “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马三刀忍不住放声大笑。


    就在这时，那名之前被派去迎接斥候的传令兵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城楼。


    他手里拿着一卷小小的布条，激动得满脸通红。


    “将军！林大人的急信！”


    李绩一把接过，迅速展开。


    布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青狼谷已破，敌军粮草尽焚。突厥军心已乱，崩溃在即。此乃天赐良机，将军可相机决断，内外夹击，一战可定乾坤！”


    李绩捏紧了手中的布条，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小子！


    林浩这个臭小子，真的办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城楼，“召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中军大帐，紧急议事！”


    ……


    幽州城，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数十名唐军将领肃然而立，气氛紧张而凝重。


    他们都看到了城外的乱象，也听说了林浩有消息传来，但谁也不知道李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绩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


    “诸位。”他缓缓开口，“幽州被围一月有余，大家辛苦了。”


    “为大唐尽忠，万死不辞！”众将齐声应道。


    “好。”李绩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我现在要告诉大家，我们忍耐的日子，到头了！”


    他将林浩的信条拍在沙盘上。


    “林浩大人，已于昨夜成功烧毁了突厥最后的补给大营，青狼谷！如今的十万突厥大军，已是无粮之师，无援之兵！”


    帐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真的？林大人真的成功了？”


    “我的天，以五百人断十万大军的粮草，这是神仙手段啊！”


    一名比较谨慎的将领出列，拱手道：“将军，虽说如此，但城外突厥兵马尚有数万之众。我军兵力不足，若是贸然出击，恐怕……”


    他的话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担忧。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突厥人饿着肚子，那也是几万凶悍的骑兵。


    李绩似乎早料到有人会这么问。


    他冷笑一声，指着帐外：“你们自己听，自己看！”


    众将侧耳倾听，帐外隐约传来突厥营地里的喊杀声和哭嚎声，但那声音杂乱无章，充满了绝望和疯狂，完全不是一支军队应有的动静。


    “看到了吗？”李绩的声音陡然提高，“那不是一支军队，那是一群即将饿死的野兽！他们内部已经为了最后一点食物自相残杀！薛延陀部、回纥部，这些部落联军已经公开哗变，准备逃离！颉利可汗已经指挥不动他们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彻底崩溃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幽州发动一次自杀式的总攻！我们是等着他狗急跳墙，和我们拼命，还是主动出击，在他咽气之前，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一番话，说得众将热血沸腾。


    是啊！敌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自己这边兵精粮足，士气高昂，还怕什么？


    “将军！末将愿为先锋！”马三刀第一个站了出来，双目放光。


    “末将愿往！”


    “誓与突厥狗决一死战！”


    大帐之内，群情激昂，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胜利的渴望。


    “好！”李绩大手一挥，“这才是我们大唐的好儿郎！”


    他走到沙盘前，开始重新部署。


    “传令，命斥候营立刻出城，散布我幽州城内箭矢耗尽、兵士疲惫的假消息，麻痹敌人！”


    “命城中百姓立刻动员，连夜修补城墙缺口，搬运滚木?lei石，做出全力防守的假象！”


    “将府库中所有的猛火油，所有库藏的破甲箭，全部搬上城头，分发到各部！”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


    最后，李绩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沙盘上一个代表突厥大营核心的位置。


    那里，正是颉利可汗的中军王帐。


    他抬起头，环视着帐下众将，声音冷得像草原冬日的寒风。


    “今夜三更，打开所有城门。”


    “全军出击，目标，突厥中军！”


    “本将要亲自率军，踏平他的王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