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呐喊，在苏万听来，却显得那么的……粗鲁和不解风情。


    苏万抬起头，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看着林泽，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和怜悯。“林泽，”她说，“你根本不懂。这不是烟灰缸，这是他的心。”


    林泽被这道眼神，彻底击溃了。


    他指着苏万，又指了指周弈，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操！”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沙滩，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消失在了夜色里。他要去跳海，他要用冰冷的海水，让自己那颗滚烫的，充满了科学和逻辑的大脑，冷静下来。


    沙滩上，只剩下唐芮笑到脱力的喘息声，和苏万那带着点圣母光辉的，悲伤的沉默。


    周弈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切，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沙滩上，林泽悲壮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像一个被时代洪流抛弃的旧神。


    唐芮终于笑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擦掉眼角的泪，对苏万竖起一个大拇指，口型夸张：“牛逼。”


    苏万没理她。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里的那只水晶烟灰缸上。它很沉，冰凉的质感透过掌心，一直凉到她心里，然后又被她脑补出的悲剧爱情，焐得滚烫。


    她看着对面那个男人。


    周弈的脸上，那诡异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的平静。他只是坐着，像一尊等待风化的石像。


    耳机里，南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仿佛欣赏完一场精彩的戏剧后，准备离席。


    “走吧。”


    周弈站起身，椅子在沙地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声响。他没有说再见，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再看苏万一眼，转身就走。


    “周弈！”苏万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他脚步没停。


    那背影，在烛光和夜色里，被拉得很长，孤单得像世界上最后一个人。


    苏万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把他的“骨灰盒”给了她，然后，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属于他自己的，更深的黑暗里。


    好痛。


    他的灵魂，一定好痛。


    她抱紧了怀里的烟灰缸，仿佛抱着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从癫狂转向了诗意。


    【他走了，他交出了他的心，然后了无牵挂地走了。】


    【别哭苏万！你要做他唯一的光！你要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


    【这背影，我能看一万年！充满了故事感和破碎感！这才是顶级美学！】


    别墅二楼的房间里，周清禾盘腿坐在床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定格在她哥那个帅绝人寰的背影上。


    她嘴里的薯片，忘了嚼。


    烟灰缸？骨灰盒？


    这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她的PPT里，从没写过这种邪门的玩意儿。


    难道……翻车了？


    不，不可能！


    周清禾使劲晃了晃脑袋，强行开启了自己的“逻辑引擎”。她点开回放，把周弈送出礼物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微表情，都反复拉片。


    有了！


    她一拍大腿，眼神亮了。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她激动地抓起手机，点开和闺蜜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你根本没看明白！烟灰缸是什么？是容器！烟是什么？是烦恼丝！烟蒂是什么？是燃尽的过去！那些口红印是什么？是他过往的情伤！”


    “他把这些交给我嫂子，意思就是，我的过去都给你了，那些烧完的破事儿，那些烂人，都给你了！你帮我埋了它！从今以后，我的容器里，只为你一个人燃烧！”


    “这叫什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叫向死而生！这是爱情的最高境界--献祭！我哥他不是在谈恋爱，他是在修仙！”


    闺蜜那边沉默了很久，回过来一个：【……你还好吗？】


    周清禾没理会凡人的质疑，她已经被自己的绝妙解读深深折服。


    她扔掉手机，立刻新建了一个PPT文档，标题她都想好了--《论“献祭流”恋爱在后现代语境下的符号学意义》。


    她觉得，自己不仅是哥哥的爱情军师，她简直是当代爱情哲学的奠基人。


    周弈回到别墅，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台冰冷的摄像机亮着红点，像某种不知名野兽的眼睛。


    他走上二楼，脚步很轻，却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房间门没关。那只被他遗弃在角落的羊驼行李箱，正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头顶的黑色针-织帽歪向一边，显出一种被玩弄后的破败感。


    希望。


    周弈看着它，喉咙里泛起一阵恶心。


    他没有开灯，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把自己扔进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世界终于安静了，只有耳鸣声，和右耳里那个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像一具被玩坏的提线木偶，线还牵在别人手里，只是暂时被扔进了储藏室。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哥！”


    周清禾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得他浑身一颤。


    “灯呢灯呢？搞这么黑干嘛？玩深沉啊？”她摸索着按下开关，刺眼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周弈用手臂挡住眼睛，一动不动。


    “哎呀别装死了！”周清禾几步蹦到床边，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往他旁边一放，“快，趁热乎，我给你复盘一下今晚的封神之战，顺便给你预习一下明天的课程！”


    她盘腿坐下，那姿态，像极了古代给皇帝讲经的太傅，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兴奋。


    “你看啊，”她点开自己刚做好的PPT，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你今晚这招，堪称惊天地泣鬼神！我把它总结为‘献祭流’打法，你突破了传统恋综的‘给予’模式，直接进入了‘奉献’的最高维度！”


    周弈的手臂，慢慢从脸上移开。


    他看着身旁的妹妹，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看着她唾沫横飞地讲解着PPT上那些荒谬的标题。


    《符号学解析：烟灰缸作为“灵魂容器”的能指与所指》


    《口红印的解构：论“过往情伤”的视觉化呈现》


    《核心策略：通过“献祭”完成情感价值的终极置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