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陈明遇一战成名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崇祯八年二月初八,归德府城南十五里打鸡园。


    这座打鸡园是侯家的产业,原本是侯氏在城南的柴火院,天启四年阉党大举攻击东林党,侯恂落职而归,就像这座柴草园修缮一番,成了打鸡园。


    打鸡园的来历,就是因为侯恂整日郁郁寡欢,以打园里的鸡为乐,故名打鸡园,虽然名字不雅,但,这却是一座具有中原风格的园林。


    中原风格的园林虽然不如苏州园林名气大,但更具有自己的特点,那就是类似于城堡一般,拥有极强的防御功能。


    张献忠带着人马杀进归德府城下,还没有拿下归德府城,却率先住进了侯氏的打鸡园,这座在侯家柴草园基础上修建的中原式的园林,坐落在归德府的古宋河河畔,是一座占地超过十数亩的堡垒式建筑群。


    别看打鸡园建在城外,一般的土匪和小股流寇却奈何不了这座庄园,只是张献忠明显不是小股流寇,他在车厢峡之后,拥有一万五千余精锐老营人马,在攻克光州(今天信阳)、邓州,又扩军到了四万余人马。


    面对张献忠的大军,侯氏的打鸡园直接投降,此时的打鸡园左跨院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张献忠赤着毛茸茸的胸膛,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一只脚搁在鎏金的炭盆边沿,烤得靴底滋滋冒油星子。


    他手里把玩着颗鸽卵大的东珠,那是昨天从侯氏抢来的。暖阁正中的红毡子上,侯家养在打鸡园里的戏班子正咿咿呀呀唱着《关云长单刀赴会》。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扮关公的老生唱得声若洪钟,一柄刷了银漆的木刀舞得呼呼生风。


    张献忠听得眯起了眼,粗大的手指跟着锣鼓点在膝盖上敲打。他爱听这出戏,尤其爱听关云长独闯龙潭虎穴的孤勇。


    这让他想起当年在米脂县,自己单枪匹马挑了巡检司的壮举。坐在下首的养子李定国(张鸿远)却盯着戏台角落瑟瑟发抖的琴师,那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纤细的手指在弦上抖得不成调。


    “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关公唱到酣处,木刀猛地劈下,带起一股风。


    “好!”


    张献忠拍着大腿狂笑,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了旁边侍妾一脸。他抓起案上的琉璃杯,仰头就要灌下那猩红的西凤酒。


    暖阁厚厚的棉帘子就在此刻被猛地撞开,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倒灌进来,吹得炭火猛地一暗。


    一个浑身裹着冰霜的探子,连滚带爬地扑倒在红毡子上,正摔在“关公”脚下。他脸上全是冻裂的血口子,嘴唇乌紫,牙关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嘶喘。


    戏腔戛然而止。锣鼓铙钹像被掐住了脖子,老生手里的木刀“哐当”一声砸在红毡上,滚了几滚。


    满室死寂。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声和探子粗重艰难的喘息。


    张献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捏着琉璃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盯着毡子上那摊迅速洇开的、带着泥雪的湿痕,那是探子身上融化的冰水。


    “八大王!”


    探子猛地抬起头,眼白里全是惊怖的血丝,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阳固闯将败了!五万大军,十去十去其九!高杰投敌!田爷、刘爷被擒!张黑脸、过天星…脑袋…脑袋都叫砍了挂睢阳军挂起来示众了了!”


    他像用尽了最后力气,瘫软下去,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据说,李爷……李爷只带不足三百骑……逃……逃出生天……去向不明!”


    张献忠其实最先接到李自成战败的消息时,并没有马上相信,他判断李自成的实力其实比他还强,手底下的八大金刚一个比一个勇猛,这让张献忠羡慕不已。


    张献忠急忙派人前往阳固镇的方向打探更加详细的消息,阳固镇位于睢州城约六十里,距离归德府城一百六十余里,对于骑兵探子而言,只是半天路程。


    张献忠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张献忠手中的琉璃杯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猩红的酒液混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赤裸的胸膛和雪白的虎皮上,像绽开的毒花。


    他猛地站起身,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一脚将沉重的紫檀木案几踹得凌空飞起!案上盛满珍馐的银盘、镶着象牙头的令箭筒、稀里哗啦地砸向墙壁、柱子,滚落一地狼藉。


    戏班子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蜷缩到角落,琴弦崩断的刺耳声格外清晰。


    “李鸿基会败?五万人马叫一个卫所杂碎吃干抹净了?”


    张献忠双目赤红,像被激怒的棕熊,几步冲到探子跟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颈,像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喷着酒气的血盆大口几乎怼到探子脸上:“说!是不是卢阎王那狗官设的埋伏?还是洪承畴老贼亲至了?”


    李自成败了,张献忠相信探子不敢欺骗他,因为欺骗他的下场会非常惨,他其实派了三路探子,随后就会得到其他两路探子的情报,没有人敢欺骗他。


    放眼天下,可以让张献忠忌惮的人物,只有三个,分别是祖大弼祖二疯子,卢象升卢阎王,当然还有洪承畴。


    探子被张献忠掐得翻白眼,双脚离地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拼命摇头。


    “没……没有大……军,就……就一个陈明遇……睢阳卫的……指挥佥事……”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陈明遇?”


    张献忠一愣,这名字对于张献忠而言,并不算陌生,当初他其实也看上了陈明遇以及他麾下的两千余甲士,陈明遇麾下的装备,就如同一块大肥肉,张献忠也想吃,只是被李自成抢先了。


    他与李自成是结拜兄弟,李自成抢了先,他就不能再抢,所以急得他当时直扑陈州。


    张献忠的手一松,探子软泥般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喘息。


    张献忠像困兽般在暖阁里踱步,沉重的皮靴踩在破碎的瓷器和食物上,咯吱作响。他猛地停在李定国面前,独眼死死盯着养子年轻的脸:“鸿远!你脑子灵光!你说!李鸿基五万精兵,就算五万头猪!他陈明遇三千人抓三天也抓不完!怎么可能?”


    李自成字鸿基,他就给李定国取名张鸿远,这样一来,张鸿远就与李自成,看上去像是一辈的,这也是张献忠利用这种方式蛐蛐李自成。


    李定国站起身,少年挺拔的身姿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沉静,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瘫软的探子身边蹲下,解下自己的水囊,小心地喂了他两口温水。


    探子缓过一口气,看着少年将军清澈而锐利的眼睛,恐惧似乎平复了些,断断续续地补充:“少……少将军……小的……小的后来冒险摸进战场看过……大营附近三十里……全……全是尸首!冻得跟……跟冰坨子里的鱼似的……层层叠叠……那血把冰都染透了……冻成红琉璃了……好多……好多是咱们陕西老营弟兄啊!还有……还有……”


    探子想起那地狱般的景象,身体又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李定国眉头紧锁。他扶着探子坐好,转身对暴怒的张献忠道:“父王息怒。此事太过蹊跷,恐非寻常败仗。一个卫所佥事,若无通天手段,绝无可能全歼闯将麾下五万余众。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此战详情打探清楚!尤其是那个陈明遇……他用的什么战法?麾下是何等兵马?阳固镇的地形究竟如何!”


    张献忠喘着粗气,独眼里的狂暴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枭雄特有的、冰冷的算计。他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这暖阁的墙壁,看到百里之外那片吞噬了他结义兄弟五万余大军的血色冰原。


    “查!”


    张献忠猛地一挥手,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给老子往死里查!孙可望!”


    “孩儿在!”


    一个精悍的年轻将领应声出列,正是张献忠的另一个养子孙可望。


    “你和鸿远自带老营一千精锐过去,就算把阳固镇给老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败兵里还有气的,都给老子拖回来!老子要亲口问!”


    “得令!”


    孙可望和李定国抱拳,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厉,转身掀帘冲入风雪。


    李定国和孙可望各率领一千老营精锐,就算不敌陈明遇,在张献忠看来,他们还能跑得掉。


    暖阁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


    戏班子的人早被张献忠的亲兵连踢带打地轰了出去。


    张献忠颓然坐回那张沾了他血迹的白虎皮上,也不管手上的伤口,抓起地上一个没摔碎的半坛酒,仰头就灌。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淌下,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散他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


    李自成,他那个勇猛如虎、狡诈如狐的结义兄弟!十三家七十二营里公认最能打、家底最厚的闯将!


    高迎祥是盟主,可真正能让各路头领又敬又怕的,是他李闯将!当年在车厢峡,官军围得铁桶一般,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是李自成带头诈降,硬生生骗开了口子,领着大伙杀出生天!


    这样的李阎将,带着五万余大军,怎么会……怎么可能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卫所小官手里?


    还败得如此之惨!


    “什么?鸿基全军覆没?”


    考城,流寇中军大营中,高迎祥一脸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信使,他实在难以相信,李自成会败,而且还会败得如此之惨。


    “回禀闯王!根据逃回的伤兵说……说明军有妖法!他们的炮弹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人堆里钻!”


    高迎祥还在呆滞之中,他的心腹大将刘哲(绰号蝎子块)大怒道:“放屁,就算是神炮将军李辅明,他玩了三十多年炮,能十发中七就不错了,已经号称神炮,天下还有比他更会玩炮的人吗?”


    “就是!”


    高迎祥也发现了这个致命性的漏洞!


    “报,闯王……有伤兵说,说……那陈明遇会驱雷火!平地炸响,人马俱碎!”


    “有败兵说,高杰倒戈,李闯将才战败的!”


    “报,田见秀、刘体纯两位将军被俘后……要被押在睢州城示众……听说……听说那陈明遇没杀他们……”


    高迎祥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闯王!”


    黄龙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和冰霜寒气进入大帐,他身后几个剽悍的亲兵,用门板抬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


    那人裹着脏污不堪的皮袄,头发纠结,脸上全是冻疮和血痂,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却像垂死野兽般,燃烧着怨毒与恐惧。


    高迎祥认出此人,正是李自成麾下八大金刚之下十六将之一的“乱点兵”党守素。从绰号就可以看出党守素是一个擅长带兵的将领,虽然他自诩小韩信,有吹牛逼的成分,可无论败得多惨,党守素向来可以保住自己的部曲,全身而退。


    只是此刻的党守素,哪还有半分昔日“乱点兵”的威风?


    他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只用烧焦的破布胡乱堵着,散发恶臭。脸色灰败如死人,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乱点兵?”


    高迎祥蹲下身死死盯着党守素道:“说!阳固之战到底怎么回事?鸿基呢?五万余大军怎么就没的?”


    党守素的眼皮费力地抬了抬,浑浊的目光聚焦在高迎祥的脸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破旧的风箱:“闯王……闯王!”


    他声音微弱,断断续续:“陈……陈明遇……不是人……是……是阎王派来的……”


    他眼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恐惧,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火!到处都是火!从天上掉下来!……还有炮!那炮……那炮会拐弯!他们的枪,特别准,兄弟们一排排倒……跟割麦子似的……跑……跑不掉!地……地面……全是血……滑……滑倒就被踩死……”


    党守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显然精神已经崩溃。


    高迎祥听得心头火起,又烦躁又惊疑。他猛地抓住党守素完好的右臂,低吼道:“说清楚!他用什么打的?阵法?火器?”


    “阵……阵……”


    党守素似乎被疼痛刺激得清醒了些,眼中闪过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他……他的兵……穿着银色的铁甲……可……可聚在一起……就跟铁打的王八似的……刀砍不进!枪扎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