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陈明遇回来了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睢州城这座飘着墨香与茶烟、萦绕着市井喧嚣的城池,在初春清冷霞光里,彻底袒露出它绝望的胸膛。


    噩梦的序章,由尖锐的铜锣声撕开。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刮擦耳膜,粗暴地穿透每一扇紧闭的门扉,钻进每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耳朵。


    “奉八大王令!睢州富户,限期一个时辰,凑足十万两现银!白花花、响当当的银子!交不出?”


    铜锣声猛地一滞,取而代之的是押队军官野兽般的咆哮:“满门抄斩!鸡犬不留!听见没有?!”


    这催命的锣声和吼叫,如同瘟疫般在城中的深宅大院间流窜。


    往日高墙朱门、庭院深深的富户们,此刻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惊恐的哭喊、绝望的哀求、翻箱倒柜的撞击声、瓷器玉器摔碎的脆响……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在往日宁静的巷弄里冲撞奔涌。


    一箱箱积攒多年的金银细软被胡乱抬出,在张献忠亲兵狼一样的目光注视下,叮叮当当地倒进巨大的箩筐里。


    “大爷!大爷开恩啊!实在是……实在是凑不齐了!铺子、田契都在这儿了……再宽限半日!半日!”


    睢州粮商李崇义哆嗦着双手捧起一叠地契房契,如同捧着自己最后的心肝。


    押银流寇头目,脸上斜贯着一条蚯蚓似的刀疤,不耐烦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身后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流寇猛地踏上一步,手中那柄厚背鬼头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毫无滞涩地掠过李崇义那肥硕的脖颈。


    “噗……”


    血泉冲天而起,喷溅在朱漆大门和冰冷的石狮子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颗滚圆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如同皮球一样弹跳了一下,滚到旁边堆积如山的田契房契上,将那雪白的纸页染得一片刺目的猩红。


    李崇义无头的尸身又抽搐了几下,才轰然倒下,溅起一片尘土。


    “下一个!”


    刀疤流寇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喊牲口入圈。


    死亡的恐惧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睢州所有人的咽喉。哀求和哭喊奇迹般地消失了,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抬银子的人动作更快了,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睢州书院,也是宋朝时期的应天府书院,更是洛学(洛学是以北宋政治文化中心洛阳程颢、程颐兄弟为首的学派。洛学奠定了宋明理学的基础,在中国哲学和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明朝睢州的延续。


    这片供奉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牌位、浸润了数百年文脉书香的地方,此刻成了另一处人间炼狱。


    朱漆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沉重的门栓断裂落地。一群如狼似虎的流寇挥舞着刀枪棍棒,冲进各个学舍、书斋,像驱赶牲畜一样,将那些身着襕衫、头戴方巾的秀才、廪生们粗暴地拖拽出来。


    他们多是些年轻面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苍白和文弱,此刻却被恐惧扭曲,徒劳地挣扎哭喊。


    “凭什么抓我们?圣人之地,岂容尔等亵渎!”


    一个老廪生须发皆张,试图用身体护住几个吓得瘫软在地的年轻学子,厉声质问冲进来的兵丁。


    回答他的是一记沉重的枪杆,狠狠砸在他的后脑。


    老廪生眼前一黑,哼都未哼一声便扑倒在地,花白的头发迅速被涌出的鲜血浸透。


    流寇们狞笑着,用绳索将剩下的人像串蚂蚱一样绑成一串,棍棒雨点般落在他们背上、腿上,驱赶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踉踉跄跄地走向文庙中央那片象征斯文尊严的露天庭院。


    冰冷的青石地面,曾经是士子们衣冠楚楚、肃然行礼的地方,此刻却被绝望的脚步践踏。秀才们被驱赶到庭院中央,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流寇们围成一圈,手中的长矛大刀闪着幽冷的寒光。一个头目模样的流寇歪着嘴,露出熏黑的牙齿,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动手!八大王说了,念书的,心最脏!不降,就杀!”


    命令如同丧钟敲响。雪亮的刀光毫无怜悯地落下,矛尖毒蛇般刺出。惨叫声、骨肉分离的闷响、身体倒地的扑通声……


    瞬间打破了睢州书院死寂的空气,温热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流淌,迅速汇成一片片刺目的猩红,肆意地漫过古老而洁净的青石台阶,渗入砖缝,将上面镌刻的岁月痕迹彻底淹没。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睢州书院里残留的檀香和墨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


    圣人的泥塑木雕在缭绕的血腥气中沉默着,空洞的眼窝仿佛也在凝视这场对文明本身的屠戮。


    消息如同裹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吹遍了睢州城残存的角落。


    那些侥幸暂时躲过了抄家,或者倾家荡产凑够了买命钱的富户士绅们,此刻正蜷缩在各自藏身的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彼此传递着睢州书院惨状的消息,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恐惧。


    “听说了吗?书院……睢州书院那边,全完了!血把台阶都淹了!”


    一个躲在米仓夹层里的布商,牙齿咯咯作响地对旁边的同伴低语。


    “畜生!一群畜生!孔圣先师面前啊……”


    同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带着迟来的、锥心刺骨的悔恨,猛地撞进了他们的脑海。


    此时,幸存的士绅,大都齐聚在睢州城的袁家大堂,流寇开始在睢州城逼着士绅大户出银子,不出就死,经过血腥的屠杀,一日之间,这座城池内,至少有上千人被杀。


    “悔不听明遇兄的劝告!”


    此时大堂里,袁枢袁大公子猛地抓住自己的衣襟,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当初……当初,他说周鼎不可信,要提防他投靠李自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以为明遇是想趁机收拾周家……我……我这是……都干了些什么啊!”


    袁枢非常自责,陈明遇的意思是让他带着六千余名流寇俘虏,假装流寇,佯攻睢州,周鼎若是投降,就收拾他。


    可袁枢感觉陈明遇的心太脏了,这是在算计周鼎,也是想对周鼎赶尽杀绝。


    迟来的悔恨像毒藤般缠绕住袁枢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当初那个声音清朗、目光执着、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倔强身影,仿佛又站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


    而袁枢的回应的,是敷衍,是嘲笑……


    如今,屠刀悬颈,血海滔天,袁枢才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个他眼中的痴人,才是唯一清醒的烛火。


    绝望的阴云尚未散尽,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睢州城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


    消息是从城南柴家那尚未被完全洗劫的大宅里传出的。


    几个像老鼠般躲在柴房夹壁里的仆役,透过缝隙,目睹了人间至恶。柴老爷柴惟贤,祖上是北周皇祖,他们柴家从宋朝就开始在睢州居住。


    柴家也是睢州有名的书香门第,位列归德府四大望族八大家七大户之一,平日乐善好施,多行善事。


    柴家论家产,在睢阳甚至排不进前五十名之内,但是柴家的名望却非常高,仅有在睢州就出了三名进士,十七名举人,秀才数十人。


    此刻,年近六旬的柴惟遇,却被几个如狼似虎的流寇,死死按在冰冷的庭院石桌上。他的小儿子,那个才八九岁、总喜欢缠着父亲要糖吃的幼童,小小的身体就躺在旁边一张粗糙的木案上,已经没了声息,小小的胸膛被残忍地剖开……


    “吃。趁热。”


    张献忠指了指那木案上血淋淋的景象,又指了指面无人色、喉咙里发出嗬”怪响的举人老爷:“吃了,你就能活。”


    周围的流寇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如同群鸦聒噪。


    柴惟贤的眼珠瞪得几乎要裂开,喉咙里的怪响变成了不成调的嘶嚎,身体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力量,疯狂地挣扎起来,指甲在石桌上抓出刺耳的声音和道道血痕。


    然而,几个壮硕流寇的铁臂纹丝不动。


    张献忠挥了挥手。


    一个流寇狞笑着,用刀尖挑起一小块猩红的东西,强行塞进了柴惟贤因嘶嚎而大张的嘴里。他的挣扎瞬间僵住,身体剧烈地痉挛,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怪异声响……


    当这个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之间隐秘传递时,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意义。


    极致的恐怖彻底碾碎了人性。


    有人当场疯癫,狂笑不止;


    有人彻底崩溃,屎尿失禁;


    更多人则是陷入一种死寂的麻木,瞳孔扩散,灵魂似乎已从躯壳中飘走。


    睢州城,已然沉入一片比死亡更冰冷、更粘稠的绝望深渊。


    然而,就在这连绝望都已麻木的时刻,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睢州城外。


    陈明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