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陈阎王你开炮啊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崇祯八年二月初九,睢州城头覆着肮脏的残雪,张献忠那面“八大王”的杏黄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猎猎招摇,像一块溃烂的疮疤。
陈明遇站在护城河外三百步,身后仅余不足两千残兵。阳固之战,陈明遇虽然取得胜利,却是一场惨胜。
没有办法,双方实力实在悬殊。也幸亏李自成只是号称五万精锐,并不是真正的五万精兵,尽管如此,李自成仍旧拥有老营精锐和河南籍精锐两万余人马,十倍于睢阳军。
如果不是高杰投降加上邢巧儿的配合,陈明遇想要取得惨胜也会更加困难,此战,抽干了睢阳军的骨血,特别是李自成的孩子军和童子军,他们利用睢阳军将士,对他们这些少年警惕性不足,突然发难……
给睢阳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哪怕算上睢阳军的辎重军,陈明遇手下还能站着的不到一千六百人马,更为关键的是,火炮炮弹几乎耗尽,铳子也所剩无几。
在这种情况下,陈明遇只能采取下策,他以身入局,诱张献忠出现,然后在接到他的信号后,十二门火炮齐射,对张献忠实施斩首战术,博一线胜机。
陈明遇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踏在积雪上,靴底每一次落下,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片死寂得只剩下远处零星惨叫和兵丁呼喝的城外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此时的睢阳城门口,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城内惨叫声,焦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残肢断臂散落在被血染黑的城门洞里,一群流寇正嬉笑着,用长矛拨弄着尸体,寻找值钱的金牙或玉饰。
当陈明遇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口,逆着门外惨淡的天光,清晰地映入他们眼帘时,所有的嬉闹戛然而止。
流寇们愣住了。他们见过跪地求饶的,见过疯狂逃窜的,见过呆若木鸡的,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一步步走向这刚刚吞噬了无数同类的修罗场。
五百步之外的睢阳阵中,王铁柱喝道:“大人说,力不能及,唯以身饲虎,搏一线天光,让一军之主帅,以身诱敌,是我们睢阳军的耻辱,机会只有一次,打准了。”
十二门沉重的佛朗机子母炮,炮身冰冷,黝黑的炮口沉默地指向睢州城楼。炮手们用冻得通红的手,最后一次紧张地校准角度,用红布条测试着风向,用木楔固定炮架。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在抬棺。
城楼之上,人影晃动。
片刻,一彪人马涌出,当先一人,身形魁梧如铁塔,裹着猩红的斗篷,正是张献忠!
他身边带着张鸿远和孙可望等数十名亲卫,策马直至吊桥边缘,勒住那匹神骏的黑马,隔着护城河升腾的寒气,死死锁住陈明遇。
“陈阎王!”
张献忠的声音炸雷般滚过空旷的原野,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傲与戏谑:“咱老子等你多时了!怎么,带着这点叫花子兵,就想来给那些软骨头报仇?还是想给你那破朝廷,再挣一块牌坊?”
陈明遇微微一愣,为什么他多了一个“陈阎王”的绰号,号称阎王的不应该是卢象升吗?
陈明遇向前几步,停在护城河的边缘,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张献忠,你屠戮生灵,祸乱中原,罪该万死。睢州城,不是你的巢穴。滚出去,尚可留你全尸。”
“哈哈哈!”
张献忠仰天狂笑,震得城头积雪簌簌落下:“好大的口气!陈明遇,咱老子敬你是条汉子!阳固镇那手鬼画符,玩得漂亮!李闯将栽你手里,不冤!”
张献忠的笑声骤停,独眼眯起,射出毒蛇般的光:“可你瞧瞧你身后!还有几个能喘气的?跟着那姓朱的昏君,能有什么前程?不如跟了咱老子!掀翻朱家的朝廷,等咱老子坐上皇帝,就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比你在这冰天雪地里啃沙子,强一万倍!”
张献忠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刻意的诱惑:“周鼎那狗东西献的城,算个屁!咱老子要的是你这颗脑袋……不,是你这身本事!只要你点个头,睢州城里的粮仓,随你取用!被周鼎克扣的军饷,咱老子十倍补给你手下的弟兄!如何?”
他大手一挥,指向身后黑洞洞的城门:“这满城的金银财宝,娘们,都是你的!”
寒风卷过,死寂一片。
只有陈明遇身后疲惫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和火炮引信在风中轻微的嘶嘶声。
张明远和陈国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明遇沉默片刻,寒风瞬间扑打在他苍白而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上面布满了未愈的细小伤痕和深重的疲惫,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寒星。
“张献忠!”
陈明遇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寒风,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我陈明遇的骨头,是直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豺狼,更不跪屠夫!”
张献忠大怒:“你!”
“你问我跟着谁?”
陈明遇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悲怆的弧度,目光扫过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士兵,扫过远处在流寇铁蹄下哀嚎的土地:“我跟着他们!跟着这千千万万被你踩在泥里的黎民百姓!跟着我大明三百年煌煌正朔!今日,陈某在此,只求一死!死前,必取尔狗头,祭我睢州冤魂!”
话音未落,陈明遇右手已高高举起,他手中的驱猪神器开始爆闪,这是炮击的信号!
张献忠脸色剧变!他万万没想到陈明遇竟如此决绝,连一丝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更没想到对方竟敢在兵力绝对劣势下,将火炮推到如此之近!那高举的手,在他的眼中如同催命符!
“好!好!好你个陈阎王!”
张献忠须发戟张,独眼瞬间充血,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凶光:“给脸不要脸!想轰死咱老子?做梦!咱老子防着你呢!”
张献忠猛地扭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带上来!”
凌乱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大队人马从城门洞里涌出来,当然,这些人马并非张献忠的披甲精锐,而是黑压压、踉踉跄跄的人群!
数百名百姓!男女老幼,被如狼似虎的流寇用刀枪驱赶着,推搡着,哭嚎着,跌跌撞撞地冲过吊桥,被粗暴地驱赶到护城河外,挡在了张献忠及其亲卫骑兵的前方!
如同一道由血肉组成的、绝望蠕动的堤坝!
“陈明遇!”
张献忠狞笑着,策马稍稍后退,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入人群之后,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看清楚!这些都是你大明的好百姓!你的炮呢?开啊!朝着他们开炮啊!让咱老子看看,你陈阎王是怎么用大炮,把你想救的黎民百姓,轰成肉酱的!哈哈哈!”
眼前的景象,让天地都为之窒息!
人群在寒风和刀锋的逼迫下,挤成一团。白发苍苍的老者被推倒在地,瞬间被无数双脚踩过,发出濒死的呜咽。
妇人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啼哭撕心裂肺。瘦骨嶙峋的少年惊恐地睁大眼,望着前方黑洞洞的炮口,浑身抖如筛糠。
一个穿着破烂儒衫的书生,脸上带着淤青,试图挺直脊梁,却被身后的流寇一枪杆砸在腿弯,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绝望地望向陈明遇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喊:“陈将军……开炮……”
陈明遇高举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那支驱猪神器,也被他关掉,缩回大袖之中。他的胳膊,如同冻结的铁铸,微微颤抖着。
陈明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的积雪还要苍白,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冰冷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暴怒所充斥,几乎要裂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停了,连哭嚎声都似乎被这极致的恐怖和绝望所冻结。只有火炮引信燃烧的微弱嘶嘶声,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张明远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刀的手几乎要捏碎刀柄。
陈国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晃了晃,被亲卫扶住。
炮营阵地上,王铁柱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在一门佛朗机炮滚烫的炮身上,指节捏得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道绝望的人墙,又猛地看向将军那僵硬的背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狗杂种……”
“陈阎王!你开炮啊!”
张献忠得意忘形的嘶吼再次炸响,充满了恶毒的挑衅:“怎么?手软了?刚才那股子要取咱老子狗头的狠劲儿呢?你的煌煌正朔呢?你的黎民百姓呢?哈哈哈!狗屁!都是狗屁!在咱老子眼里,人命就是草!就是垫脚石!你陈明遇想当英雄?来啊!踩着他们的尸骨,来轰老子啊!”
陈明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每一个士兵的脸。那是一张张年轻或疲惫或愤怒、此刻都写满了痛苦挣扎与茫然无措的脸。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他那只僵在半空、承载着千钧重量的手上。
开炮?
数百条无辜性命顷刻化为齑粉,睢州百姓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他陈明遇从此与张献忠何异?
不开炮?战机转瞬即逝,张献忠一旦缩回坚城,睢州再无光复之望,城中幸存者将永坠地狱!而他自己,连同这两千残兵,今日恐难逃覆灭!
两难的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看着陈明遇如此为难,张献忠再次挑衅:”陈阎王,你倒是开炮啊!“
”开炮啊!”
周围的流寇头目们肆无忌惮的狂笑起来。
这些笑声,让陈明遇感觉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足以将钢铁意志都压垮的死寂之中,陈明遇那只僵硬的右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他的手没有挥下,而是狠狠地向下一压!同时,一声穿云裂石、带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怒吼从他胸腔炸出,响彻云霄:“王铁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