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卢象升的大局非常残忍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陈明遇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卢象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卢象升居然也会玩所谓的大局,他并不是不懂里面的弯弯绕,所谓的大局为重,无非是和光同尘,锋芒毕露的人,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陈明遇其实误会卢象升了,卢象升身为七省总理,陈明遇的宣武军锋芒毕露,以少击众,以八千五百宣武军,击溃张献忠麾下十数万大军,毙敌三万余人,俘虏七万六千余人,张献忠麾下仅两万人马逃窜。
陈明遇不仅将平张献忠之乱头功拿到手里,更将整个战功,拿去了三分之二,如果再让陈明遇上,卢象升并不怀疑,陈明遇可以轻松取得胜利,甚至可以俘虏张献忠。
然而问题是,卢象升是总理七省军务,不仅管着河南、山东、南直隶、湖广、四川、陕西、山西七省兵马,仅跟在卢象升身边的,除了天雄军本部人马以外,还有山东、河南、湖广、四川、河南五省兵马,另外还有高起潜率领的三万京营,还有浙军。
这些远来的客军,千里迢迢跋涉而来,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回吧?特别是远来的石柱川军,此次由秦良玉亲自率领,川军的性质跟宣武军一样,属于地方部队,朝廷不会给他们发军饷,他们没有战功,就不会有任何赏赐。
像石柱川军这样的地方军队,该怎么办?卢象升总不能看着他们乞讨回去,要知道这些地方军队都非常穷,全军不仅装备极差,甚至,他们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
卢象升能怎么办?他也变不出钱粮,就算朝廷的钱粮可以由南京提供,可问题是,南京只会赏功,不会给没有战功的军队任何粮草赏赐。
陈明遇的表现非常平静,只有一种心死的挫败感。
卢象升的目光紧紧锁住陈明遇:“明遇,本督知你委屈,知你憋闷!然,为将者,非独逞一时之勇。忍一时之气,顾全这大局,顾全朝廷体统,顾全……身后这万千将士的身家性命!此方为大勇!你能……明白吗?”
“顾全……大局?”
陈明遇有一种无力的疲惫:“末将……遵命。”
卢象升看着高起潜得意洋洋,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奈,陈明遇是一个忠勇的将领,如果心里有心结,只怕将来会有大祸。
卢象升伸手拉住陈明遇道:“明遇,你跟本督来!”
“是!”
陈明遇虽然心中不爽,还是跟着卢象升离开行辕大堂,出了大堂不远,就是一片连绵的大营。
马蹄踏在泥泞小道上,溅起的污水带着刺骨的凉意。
陈明遇端坐马上,他的胸腔里那团憋屈的怒火,被卢象升那句顾全大局死死压住,他现在很想回归德府,这烂透的大明,谁愿意扶谁扶,陈明遇只想回去,直接爆兵。
“到了。”
卢象升勒住了马缰,陈明遇猛地抬头,目光越过督师的肩头,瞬间凝固。
没有想象中的壁垒森严,没有旌旗猎猎。眼前是一片倚着低矮土坡、用枯枝和破败的草席勉强围拢起来的巨大洼地,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个庞大而绝望的难民营。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不是军营惯有的汗臭味,而是伤病溃烂的脓腥味,恶臭味……
营盘入口处,几根歪斜的木桩上,一面褪色破旧的旗帜在寒风中无精打采地卷动。旗面污秽不堪,边缘已经撕裂,隐约能辨出上面一个暗淡的“秦”字。
陈明遇似乎明白过来,这里是名震天下、令流寇闻风丧胆的石柱白杆兵营地?他心头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卢象升没有看他,只是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兵,率先向那破败的营门走去。
陈明遇压下翻涌的心绪,紧随其后。
踏入营门,景象更令人窒息。
目光所及,尽是褴褛。士兵们大多蜷缩在用破草席、树枝搭成的窝棚下,或靠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们身上的号衣早已分辨不出颜色,破洞处露出冻得青紫的皮肉,许多人赤着脚,脚上布满冻疮裂口和泥泞,渗着血水和脓液。
更多的脚上套着用枯草和破布条勉强捆扎的草鞋,形同虚设。一张张脸,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皮肤粗糙黧黑,刻满了饥饿、疲惫和伤病带来的麻木,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睛,里面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军人的警惕,像荒原上濒死的饿狼。
咳嗽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
一个瘦小的士兵蜷在窝棚角落,剧烈地咳着,每一次喘息都像拉破的风箱,最后竟咳出一小口带血的浓痰,溅在泥地里,他随即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只有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不远处,几个士兵围着一口架在石头上的破铁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汤,上面漂着几片枯黄的野菜叶子,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喉结艰难地滚动。
陈明遇的目光扫过一顶相对完好些的窝棚,棚檐下,一个断了腿的老兵靠坐着,用一块破石头艰难地磨着一把豁了口的柴刀,刀刃早已锈蚀不堪。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正用粗糙的麻绳,笨拙地试图将一块破铁片绑在一根断裂的白杆枪柄上,那曾令敌人胆寒的枪头早已不知所踪。
“督师!”
一个穿着稍整齐些、但也布满补丁的将领,带着几名同样形容枯槁的军官,疾步迎了上来。他对着卢象升深深抱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末将秦佐明,拜见督师!”
卢象升微微颔首:“秦老将军何在?”
“回督师,秦帅在伤兵营那边巡视。”
秦佐明将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
“带路。”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这片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营地。陈明遇的脚步越来越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淤泥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凶光毕露的眼睛,扫过他们脚上溃烂的冻疮,扫过他们身上无法蔽体的军服。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憋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比面对高起潜的乱命时更加沉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这就是拱卫大明的军队?
这就是千里迢迢入卫平叛的川军?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伤兵营的气味更加令人窒息。低矮的草棚下,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呻吟声、呓语声、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缺医少药,许多伤口只用些草木灰胡乱敷着,早已溃烂流脓,招引着蝇虫。
几个头发花白、背着破旧药箱的随军郎中,佝偻着腰,在伤兵中穿梭,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的麻木。
就在这片人间地狱的中心,陈明遇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层层补丁的旧布棉袄,裹着单薄的身躯。满头银丝被一根简单的木簪紧紧绾住,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那满面的风霜与刻骨疲惫。
她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硬木拐杖,身形微微佝偻,却依旧挺直着脊梁,正俯身在一个重伤昏迷的年轻士兵身边,用一块沾了清水的破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对方滚烫额头上的汗水和污垢。
她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与这残酷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悲悯的专注。
她就是秦良玉?
那个传说中率领白杆兵,令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都忌惮三分的巾帼英雄?
陈明遇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白发苍苍、衣着朴素如乡间老妪的老妇人,与威名赫赫的秦良主联系起来。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是更深的震撼。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秦良玉缓缓站起身:“卢督师。”
秦良玉落在陈明遇身上:“这位便是麻城大捷,阵斩流寇数万,威震豫南的陈明遇陈总兵吧?真年轻,真俊俏啊……”
“末将陈明遇,见过秦老将军!”
陈明遇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抱拳躬身,行的却是最郑重的军礼。
秦良玉微微摆了摆手:“陈总兵,见笑了,老身石柱川军,比不上你的宣武军!”
陈明遇感觉心里更加不舒服了,能够把川军养成叫花子,大明的官员,还真是牛逼,更牛逼的是,石柱川军已经成了大明的救火队员。
天启元年浑河之战,崇祯二年,建奴破关而入,劫掠京畿,秦良玉率领石柱川军,北上勤王,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崇祯五年,登州之乱,崇祯六年、直到现在,哪一战没有石柱川军的身影……
在陈明遇看来,大明是逮住老实人,往死里坑。
秦良玉和她的家族,为了大明献出了无数生命,她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在浑河之战中阵亡,她的弟弟秦民屏天启四年在平定屠安之乱时阵亡,她的儿媳妇张凤仪,在河南侯家庄平定流寇时阵亡,儿子马祥麟战死襄阳(崇祯十五年)……
“还有他们。”
卢象升引着陈明遇的目光,转向营地另一侧更边缘区域。
那是浙军的营地。
景象比川军更加触目惊心!窝棚更加破烂低矮,士兵们几乎衣不蔽体,许多人裹着草席瑟瑟发抖。他们的脸上,饥饿的痕迹更加深刻,眼神也更加空洞绝望。
几个士兵围着一棵枯树,用石头砸开树皮,刮取里面那一点点可怜的、白色的内层纤维,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还有人趴在地上,仔细地搜寻着草根和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
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兵,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空瘪的破布口袋,眼神呆滞地望着天空,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
陈明遇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少年兵怀里空瘪的口袋,又猛地转向那些刮树皮充饥的身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他陈明遇在麻城浴血奋战,麾下将士至少能吃饱肚子,刀甲整齐,而这些同样为大明流血的袍泽……竟已沦落到啃树皮、嚼草根的地步?
“为什么?”
陈明遇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住卢象升:“督师!为何会如此?朝廷粮饷呢?地方供给呢?”
卢象升布满风霜的脸上,刻着疲惫与无奈:“朝廷?山东糜烂、河南糜烂,北直隶大旱,湖广自顾不暇,户部……早就空了。地方?能跑的士绅富户,早就跑了。剩下的,自顾不暇。秦帅带着石柱子弟,浙军残部辗转千里,一路血战入卫豫南,沿途……早已耗尽所有。麻城大捷前,粮道断绝,又谈何接济他们?”
卢象升目光沉沉地落在陈明遇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督师的威严,只剩下一个心力交瘁的恳求:“明遇,你问我为何要你顾全大局?这就是大局!”
“他们!秦帅的白杆兵!这些浙军兄弟!他们千里赴难,血洒疆场!如今,粮已尽,衣已绝,伤者无药,饥者待毙!若再无粮草接济,不等流寇复来,他们……就要先饿死、冻死在这异乡的泥地里了!”
“高起潜的乱命是抢功,是掣肘!可……可这麻城大捷的功,眼下,是他们活命的唯一指望!朝廷的封赏,地方士绅犒劳的粮米,只有凭这份大捷之功,才能尽快拨下来,才能送到这里!才能让这些……这些为大明朝流干了血的将士们,吃上一口……真正的饭!”
卢象升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明遇,我卢象升无法变出粮米,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这大捷坐实,将这功劳分润出去!让川军、浙军……让这些还在流血的兄弟,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份!让他们……能活着回到家乡!你明白吗?总得……总得让他们吃口饭啊!”
直到此时,陈明遇才知道大局的真相,这个真相非常残忍。
陈明遇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张石头!”
“大帅!”
张石头躬身上前。
陈明遇道:“执本帅手令,你去让赵总务,调五百车粮草,一千套铠甲,三千杆长枪,一千面盾牌,赶紧送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