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隐藏在故纸里的真相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温体仁的府邸,坐落在礼士胡同的尽头。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一对箱型石狮子威严肃穆,门楣高悬的大学士第匾额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喧哗宾客,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寂。
陈明遇的马车,就停地门口,他其实不擅长取悦别人,如果他当初擅长溜须拍马,也不至于被裁员。
可问题是,有些事情,陈明遇虽然不想做,却不得不做。温体仁这个内阁首辅,虽然不能帮助陈明遇做成什么事,可问题是,他却可以轻易扯陈明遇的后腿。
陈明遇需要在登州发展水师,打造登莱新军,渡海袭击辽东的建奴,也为了自己的计划,阻止建奴入侵济南的悲剧上演,陈明遇不得不向温体仁低头。
陈明遇闭上眼,戚继光写给张居正那封流传甚广的书信,再次钻进脑海:“门下沐恩小的某谨禀……”堂堂抗倭名将,国之干城,在权相面前,亦不得不自污为“门下走狗”。
“少保请随小的来!”
就在陈明遇浮想联翩的时候,温府的门房打开了侧门,引着陈明遇从侧门进入温府,穿过重重门禁,步入府邸深处。
温府内部的景象,与陈明遇想象中权臣府邸的奢靡截然不同。庭院深深,却少见名贵花木,只有几株古松翠柏,在腊月的寒意中沉默伫立,透着一股沉郁的暮气。
回廊曲折,青石铺地,打扫得异常洁净,几乎纤尘不染,却也更显空旷寂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气,平添几分压抑。
陈明遇被引至一处僻静的书房外,老门房道:“老爷,陈少保到了!”
“进来吧!”
陈明遇推门而入。
书房很大,但陈设异常简洁。靠墙是顶天立地的紫檀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书册,书脊颜色暗淡,显是常被翻阅。
临窗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文房四宝摆放得一丝不苟,镇纸压着几份摊开的奏章。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唯有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雁鱼灯在案角散发着稳定而微弱的光芒。
温体仁就坐在书案后的阴影里,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便袍,未戴冠帽,稀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在灯影下偶尔闪过一点幽微难测的寒光,如同深潭底部蛰伏的冷血动物。
陈明遇不敢怠慢,趋步上前,撩袍便拜,姿态放得极低:“下官陈明遇,参见元辅大人!蒙大人拨冗召见,明遇不胜惶恐!”
“陈少保!”
温体仁淡淡地笑道:“加官进爵,总督三镇,兼领水师,圣眷优渥,简在帝心。正是大展宏图,报效朝廷之时。今日得暇来老夫这陋室,不知所为何事?”
温体仁其实非常开心,他以孤臣的模样在崇祯面前演戏,看着陈明遇上门拜访,这代表着陈明遇也认识到了他这个首辅的权威。
“元辅大人明鉴,下官蒙陛下错爱,委以重任,然自知才疏学浅,德薄位尊,常恐有负圣恩,贻误国事。”
陈明遇的姿态放得非常低:“登莱、睢州,百废待兴,水陆防务,千头万绪。下官身处地方,如履薄冰,深感若无中枢阁老重臣明灯指引,提点扶持,寸步难行!故今日斗胆前来,一则聆听元辅大人教诲,二则……”
戏肉的部分来了,温体仁也很想知道陈明遇真正的用意。
“下官深知元辅大人清介自持,本不敢以俗物相扰。”
陈明遇一脸认真地道:“然此乃下官于登莱海商处偶得几件海外奇物,虽非珍品,然工艺奇巧,光色变幻,或可供大人闲暇把玩,略解案牍之劳。万望元辅大人念在下官一片拳拳敬仰之心,万勿推辞!”
说着,陈明遇从袖中取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礼单,双手高举过头顶,呈递上去。
温体仁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接过了礼单,他并没有展开细看,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礼单抬头那几个字,顿时惊讶莫名。
“西洋七彩琉璃莲花盏一对,高尺二,通体透光,彩晕流转……东瀛水精雕海兽葡萄纹大盘一只,径二尺,水波粼粼,兽形狰狞……佛郎机金丝嵌宝琉璃酒具一套十二件,赤金为胎,宝光璀璨……”
为了给温体仁行贿,陈明遇也算是大出血了,他这些东西,可不是从后世的义乌小商品店里购买的,而是从高档礼品店里订购的,特别是金丝嵌宝琉璃酒具,放在后世,也价值两千两百八十八元一套。
加上其他礼品,虽然都是琉璃制品,却仍旧花了陈明遇两万三千多块钱,当然,比起送给温体仁的银子,这些琉璃制品,还是划算得多。
温体仁也是识货之人,他发现陈明遇可比劳永嘉大方多了,劳永嘉给他送了一千两黄金,相当于一万两白银,可陈明遇这一份礼单,只怕没有十几万两银子下不来。
果然,温体仁望着陈明遇目光柔和多了:“陈少保,有心了。”
陈明遇将姿态放得更低:“些许微物,不足挂齿!只求能稍表下官对元辅大人提携之恩的感激与万一!”
说着,徐以显带着几名亲兵,将四口大箱子,摆放在书房里,然后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琉璃珍宝。
温体仁没有再理会陈明遇,他的目光被琉璃珍宝深深吸引住了。
良久,温体仁收回目光,缓缓开口:“登莱水师……听说陈少保锐意整饬,志在打造一支可出海抗虏的新军?志向可嘉,用心良苦。”
陈明遇心中猛地一跳:“元辅大人明察!建奴凶顽,为祸辽东,更时时觊觎海疆。登莱乃海防锁钥,水师不振,则门户洞开,下官受陛下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所思,唯如何整饬船械,操练水卒,以期早日成军,不负圣望!”
“嗯!”
温体仁淡淡地道:“船要修,兵要练,粮饷要支应,工匠要聚集……桩桩件件,牵涉甚广。陈少保在登莱,想必也非一帆风顺吧?”
陈明遇心中一凛,这是在暗示登莱的阻力?还是在试探他遇到的困难?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承蒙陛下天恩,虽艰难困苦在所难免,然为国效力,不敢言苦。”
“登州的水……”
温体仁顿了顿:“深得很呐。”
陈明遇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下官……惶恐。只求能为朝廷分忧,为圣上效力,不敢窥探深浅。”
“孙元化……”
温体仁突然开口:“是个能臣,也是个干才。造炮,练兵,守土,都算得上尽心竭力。登莱巡抚,位不高,权不轻。可他……为何功亏一篑?”
陈明遇其实也很想知道,孔有德是被逼反的,吴桥兵变的原因,史书上有记载,因为一只鸡引发的血案,从史书上隐藏的文字,不难看出,登州之乱,是有人暗中在操纵着。
温体仁目光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寒意:“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陈明遇的头更低了:“下官……愚钝!请元辅大人明示!”
“愚钝?”
温体仁放下茶盏,起身走向书架,经过好一阵的翻找,抽出一本册子。
那册子不大,约莫一掌宽,半寸厚。
封皮是极其普通的黄褐色桑皮纸,边缘已经磨损起毛,微微卷曲,上面沾染着几块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已久的血痕,又像是陈年的茶垢。
温体仁的手指捏着这本其貌不扬的册子:“翻开看看。”
陈明遇拿起册子,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纸张泛黄发脆,墨迹也有些晕染,但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蝇头小楷:“崇祯四年春,登莱镇标营、孔有德部,粮秣折银:柒万两整。用途:采买本色米粮。经手: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王应朝(签押),转运:山东布政使司 济南府仓大使(印)。签收:登莱巡抚衙门粮台主簿(印)
陈明遇的呼吸骤然急促,目光飞速下移。第二页:
崇祯四年九月,孔有德部禀:军粮仅支半月,颗粒未至。抚院行文催问山东布政司、济南府仓。山东巡抚余大成(签押)批:仓廪空虚,待新漕抵济,即行拨付。兵部王侍郎(王应朝)行文抚院:着令就地筹粮,勿误军机。
再翻一页:
崇祯四年十月,孔有德部再禀:断粮七日,军士采野菜充饥,有哗变之兆。抚院急奏朝廷。户部复:山东粮道已拨银七万两,责成地方速办。山东布政使司呈报:银两已足额交付济南府采买。济南府报:粮商坐地起价,采买艰难,尚需时日……
陈明遇似乎明白过来。
吴桥兵变也好,登州之乱也罢,果然有猫腻。
这哪里是账册?
七万两雪花银,像丢进无底洞一样消失无踪,换来的是登州军营一日甚过一日的绝望与戾气!
而这一笔笔账目,一个个签押的名字,王应朝、余大成,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位列朝堂的大员名字,果然……
陈明遇猛地抬起头,他想问,这视军国大事如儿戏的蛀蚀,难道就无人察觉?难道就任其发生?
温体仁似乎早已预料到陈明遇的反应,缓缓地道:“这册子上的名字……不过是台前走动的木偶。”
陈明遇似乎明白过来:“他们的背后,高……督……公。”
高起潜!
温体仁满脸不屑地道:“不过是一条吃里扒外的恶犬而已……”
温体仁其实也是惜才之人,他不想陈明遇赴孙元化的后尘。
“孙元化是个能做实事的。可惜……”
温体仁的话锋陡然一转:“他查账的手,伸得太快了些。有些人,坐不住了。”
查账?孙元化在查账?听温体仁这口气……难道孙元化查账,查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触动了某些连温体仁都为之侧目的势力?
温体仁似乎很满意陈明遇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震动:“陈少保,你可知,登州府库,为何年年亏空,岁岁告急?你可知,卫所屯田,大片膏腴之地,为何尽入私囊,军户却食不果腹?
你可知,榷关(海关)税银,本该充盈军饷,缘何十不存一,去向成谜?”
“你又可知……你苦心搜罗,打造战船、火器的那点银钱,有多少……是从别人嘴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肉?断了多少人的财路?砸了多少人的饭碗?”
陈明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元辅大人……您的意思是……”
温体仁没有直接回答。
“老夫要的不是你的银子。更不是你的琉璃盏、水晶盘。那些东西,再亮,照不亮登莱的天,也填不满那些人的胃口。”
温体仁微微侧过头:“陈明遇,你记住。你真正的敌人,不在沈阳,不在赫图阿拉。就在登州城里,就在那些对你笑脸相迎、满口忠君报国的士绅府邸之中,就在那些对你唯唯诺诺、办事却拖沓推诿的衙门公廨之内!他们……才是能让你这太子少保、三镇总督,一夜之间……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自己人!”
陈明遇明白过来,孙元化倚仗着他有一个内阁阁老的老师(徐光启),他查到的那些东西,是火捻子。已经点着了。然后,吴桥兵变爆发,登州之乱,孙元化被砍了……
“你,好自为之。”
温体仁望着陈明遇道:“不该碰的东西,千万别碰!”
“下官……谨记元辅大人教诲!”
陈明遇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孙元化的离世对大明王朝产生了深远影响,不仅导致大明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失去了火器优势,逐渐落于下风。原本陈明遇以为,孙元化是死于崇祯的多疑,现在看来,孙元化是被某些人算计的。
等着吧,陈明遇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等他去了登州,他就要和那些人好好斗一斗,握着刀的陈明遇绝不相信,有本部拉拢睢阳军试试?要么再把睢阳军逼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