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国之蠹虫该杀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寒风如刀,割裂着华北平原的冻土。


    通往天津卫的官道上,一支精悍的马队正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奔驰,一百二十余人,一人三马,轮换乘骑,马蹄翻飞。


    马背上的骑士,个个面覆风尘,嘴唇干裂,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紧握缰绳,将速度催到极致!


    为首的陈明遇,他脸上是长途奔袭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东方天际线,仿佛要穿透那千里的阻隔,看清登州城的乱局。


    “大帅!前面就是津门驿!是否换马歇息片刻?”


    张石头顶着狂风嘶吼,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不歇!”


    陈明遇道:“换马!即刻换马!继续赶路!务必在明日日落前,渡过沽河!”


    陈明遇深知,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让登州的局势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就在马队如旋风般冲入津门驿站,驿卒手忙脚乱地牵出早已备好的健壮驿马时,一个如同鬼魅般的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驿站角落的阴影里。


    正是军情司的干员。


    任何时代,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魏忠贤倒台了,依附他的人,基本上都倒霉了。魏忠贤能够被称为九千岁,他依靠的,不仅仅是一群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其实还真有不少能臣干吏,比如说,冯栓,他被魏忠贤提拔为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清朝建立后,他被多尔衮任命为弘文院大学士、礼部尚书,成为清朝重臣。


    冯栓无德,但不可否认,他是真有干才。


    像锦衣卫的许显纯,田尔耕他们也可以称得上干才,树倒猢狲散,大头目有名有姓的被清算,还有不少人,像苏媚一样,隐藏得好,或者是不显山不露水,躲过了这场浩劫。


    苏媚接手军情司,依靠着陈明遇给她的香水,迅速变现,成立天香阁的同时,她秘密拉拢了四十余名东厂以前的暗探和好手。


    这位风尘仆仆的灰色身影,他原本是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手底下的南镇抚百户常威,其实这位常威的履历,更像是绣春刀里的靳一川,他虽然不是流寇出身,却是白莲教余孽。


    天启二年,徐鸿儒起义。虽然起义军发展到十几万人,但由于朝廷各路大军围攻,最终失败。


    常威本是徐鸿儒的亲随,兼保镖,他本想在京城劫法场,想把徐鸿儒救出来,只是非常可惜,他被叛徒出卖,被锦衣卫追杀,他杀了追杀他的锦衣卫,冒充锦衣卫小旗官,逐渐升为百户。


    常威是星夜兼程而来。他并未上前打扰正在换马的主帅,只是将一封用火漆密封、毫不起眼的薄薄信函,极其隐蔽地递给了陈明遇的亲兵哨长张石头手中。


    张石头接过信函,他不敢怠慢,立刻疾步走到正在大口灌着凉水的陈明遇身边,双手奉上:“大帅,军情司急报!”


    陈明遇猛地放下水囊,一把抓过信函,他撕开封口,抽出里面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素笺。徐以显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主帅的脸。


    陈明遇的目光飞速扫过纸上的字迹。


    素笺上,苏媚那特有的、清冷而锐利的笔迹,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登州惊变的层层迷雾,一刀刀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查:新任登莱巡抚劳永嘉,为谋此缺,倾尽家财,贿赂朝中要员(名讳待查)。赴任之际,已是债台高筑。时值年关,债主催逼,急于回血。”


    “其抵登州,未察民情军心,即行三事:其一,严查军资亏空。登州水师历年积欠粮饷、修缮战船、购置火药器械之账目,皆被其视为硕鼠之穴。责令水师参将王廷臣、游击郑隆芳等将领,限期三日,补齐历年亏空白银八万两!否则,参劾问罪,追赃抄家!”


    “其二,摊派冰炭敬、节仪。以巡抚初至、年关将近为由,向登州府县官吏、水陆将领、地方富户,摊派孝敬。数额巨大,水师将领亦被勒令缴纳年敬白银八千两!”


    “其三,强征协饷。借口整饬海防,打造战船,下令登州府库及所辖州县,加征海防捐,预征明年夏税三成!民怨已如沸鼎!”


    “登州水师,积欠粮饷已逾半年,士卒面有菜色,战船破损,火药潮湿。王廷臣等将领,数次泣血陈情,求拨粮饷,反遭劳永嘉斥为养寇自重、要挟上官。更以查账、摊派相逼,已至绝境!”


    “腊月十九,劳永嘉于巡抚行辕召见王廷臣、郑隆芳等水师将领,再次严令追缴亏空与年敬。王廷臣等跪求宽限,泣诉士卒困苦,战备废弛。劳永嘉勃然大怒,掷杯于地,斥其目无上官、心怀叵测,并扬言立上奏章,参劾其等贪墨军资、蓄意谋反……”


    “王廷臣悲愤交加,忍无可忍。于行辕内当场发难,率亲兵扣押劳永嘉。郑隆芳等水师将领,感同身受,群起响应。遂将其囚于水师营盘。登州陆营守备犹豫观望,未敢擅动。府县官吏震恐,闭门不出。城中士绅商贾,多对劳永嘉怨声载道,暗称其该死。目前局势,水师营盘戒备森严,王廷臣所求,唯求朝廷明察冤屈,严惩酷吏,速拨救命粮饷!暂无扩大迹象。然,若朝廷处置不当,或劳永嘉余党反扑,局势随时可崩。”


    “另:劳永嘉赴任前,曾密会……(此处字迹被谨慎涂抹)府邸管家。疑有更深层授意或交易,正在深挖。”


    信笺末尾,是苏媚那清冷如冰的署名,以及一个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血色暗记。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津门驿站这小小的角落!


    真相大白!


    没有蓄意谋反,没有奸人挑唆,没有深不可测的阴谋!


    有的,只是一个被巨额债务逼红了眼,急于敲骨吸髓回本的酷吏,是层层加码,毫无底线的盘剥!


    是将一支保家卫国的水师精锐,活生生逼到了要么倾家荡产坐牢杀头,要么鱼死网破扣押巡抚的绝境!


    “王八蛋!”


    张石头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拴马的石桩上,他双眼赤红:“劳永嘉!这狗日的畜生!他这是要逼死整个登州水师!逼反所有弟兄!”


    “八万两亏空?八千两年敬?他妈的怎么不去抢!”


    陈国栋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登州水师那些破船,老子见过!修都修不起!哪来的八万两给他填窟窿!”


    “将士们……已经十三个月没见军饷……还要被这样逼索……王廷臣……他是条汉子!”


    陈国栋狠狠啐了一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这种狗官,死不足惜!扣得好!换做老子,当场就剁了他!”


    徐以显此刻脸上也笼罩着一层寒霜:“大帅,真相已明。此非兵变,乃官逼兵反!劳永嘉,实乃祸乱之源!王廷臣所求,不过一线生机与公道!”


    “好!好一个急于回血!好一个登莱巡抚!”


    陈明遇脸上浮现冰冷的杀意:“传令!”


    “张明远!”


    “卑职在!”


    “你即刻持本督王命旗牌及亲笔手令!”


    陈明遇道:“星夜兼程,直奔登州水师营盘!面见王廷臣、郑隆芳!告诉他们!登莱总镇陈明遇已悉知冤情!劳永嘉贪酷暴虐,逼反将士,罪不容诛!本帅以王命旗牌为凭,令其二人!一、务必保证劳永嘉性命!此人乃罪证,不可擅杀!二、严守营盘,安抚部众,不得再生事端!约束士卒,不得扰民!三、所需粮秣、御寒之物,本帅已下令登州府库就近调拨应急!四、静待本督亲临!一切冤屈,本督为其做主!但有差池,军法无情!”


    “得令!”


    张明远抱拳领命而去。


    陈明遇转向徐以显:“徐先生!”


    “学生在!”


    “你执本督手令及苏媚所查证供(誊抄一份),即刻折返京城!面见王承恩王公公!将此间真相,原原本本,呈于御前!务必请王公公斡旋,稳住朝堂,弹压攻讦!告知陛下,登州之乱,根在酷吏!臣陈明遇,必当妥善处置,还登州将士一个公道!绝不容局势糜烂!”


    “学生遵命!”


    徐以显郑重接过手令和誊抄的证供,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


    “还有!”


    陈明遇压低声音:“五十九号,还有三车琉璃没动,你带着直接交给王承恩王公公,告诉他,本帅支持他往上爬,问问他,当上司礼监秉笔,需要多少银子!”


    这一刻,陈明遇下定了决心。


    朝中无人,寸步难行。


    没有人,那就把王承恩扶上去。大明现在贪污已经公开化,想当官就需要花钱,对于陈明遇而言,能够花钱解决的事情,还真不是。


    如果十万两银子不够,那就一百万两,就算买也可以买一个司礼监秉笔。


    “其余人等,随本帅继续赶路!”


    陈明遇翻身上马,动作沉稳有力,黄骠马不安地刨着蹄子:“目标登州!”


    京城的夜色,比津门驿道的寒风更冷。


    正阳门廊房(今大栅栏)新成立的天香间,后院的账房里,只点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炭火盆里,通红的银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徐以显紧锁的眉头。


    “苏司总,军情司初立,根基未稳。登州之变,骤发千里之外,内情盘根错节。”


    徐以显看着对面静如幽潭的苏媚,终于忍不住开口:“短短三日,你竟能穿透重重迷雾,将劳永嘉逼反水师的前因后果、盘剥细节、甚至其赴任前的密会线索,查得如此水落石出,纤毫毕现……此等手段,神乎其技!徐某……实难揣度。不知用何妙法?”


    “妙法?”


    苏媚露出无奈的笑容:“徐先生谬赞了。登州虽远,然天子脚下,自有耳目。锦衣卫……纵是虎落平阳,爪牙钝了,虎威散了,可这虎……终究还没死透。骆养性,骆指挥使,权倾一时。然其眼中,锦衣卫世代相传、遍布天下的暗桩密探,早已非天子耳目,而是他骆家……生金蛋的母鸡。”


    “他竟敢……”


    苏媚继续道:“登州巡抚被水师扣押,如此惊天巨变,登州锦衣卫百户所的密报,岂敢怠慢?八百里加急的密匣,在事发次日清晨,便已送呈于骆养性案头。”


    “那密报里,劳永嘉如何追逼亏空,如何摊派年敬,如何强征协饷,王廷臣如何泣血陈情反遭斥骂,如何被逼扣押巡抚……桩桩件件,写得清清楚楚。登州锦衣百户所百户赵炳忠,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此事干系国本,不敢隐瞒分毫。”


    徐以显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


    真相,竟然如此之快就摆在了骆养性的案头!可这真相,为何没能直达天听?为何要通过苏媚,通过军情司,才曲折地送到陈明遇手中?


    “然后呢?”


    “然后?”


    苏媚淡淡地笑道:“然后,这封足以震动朝野、关乎登莱总镇大计,甚至可能引发边关剧变的密报,在骆养性眼中,便成了一块……奇货可居的肥肉。”


    “骆指挥使,深谙奇货可居之道。他压下密报,秘而不发。转而……将这份密报的内容,以及赵炳忠的名字,当做一份厚礼,卖给了……劳永嘉在京城最大的债主,也是他谋取登莱巡抚之位时,最得力的恩主之一,户部侍郎张缙彦的管家,张福。”


    徐以显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骆养性竟然将如此要命的证据,卖给了苦主的对头?!


    苏媚的语气依旧平淡:“张福得了这份密报,如获至宝。立刻密报张缙彦。张侍郎连夜入宫,面见圣上,痛陈登州水师跋扈,王廷臣蓄意谋反,扣押天使,恳请朝廷即刻发兵镇压!若非鲁王府密报抢先一步直入禁中,陛下心中存疑……此刻,恐怕征讨登州的大军檄文,都已发出了。”


    徐以显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是一张无形而肮脏的网,在骆养性、张缙彦、劳永嘉之间悄然织就,他们为了各自的私利,骆养性敛财,张缙彦掩盖自己举荐酷吏逼反边军的罪责,劳永嘉逃脱罪责,竟不惜颠倒黑白,将保家卫国被逼到绝境的忠勇将士污蔑为叛逆!


    甚至险些误导圣听,酿成自毁长城的滔天大祸!


    “那……你又是如何?”


    “如何拿到这份本该被骆养性死死捂住,或已被张缙彦销毁的密报原本?”


    苏媚脸上带着近乎嘲讽的微光:“很简单。骆指挥使……雅好西域奇香。尤其钟爱一种名为蔷薇露的香露,价比黄金,有价无市。昨夜,属下遣人送了两瓶去北镇抚司,给骆指挥使的掌案师爷,言明是故人的一点心意,想借阅一下登州百户所近日无关紧要的邸报存档,以作消遣。”


    “掌案师爷姓钱,是个妙人。收了香露,心领神会。半个时辰后,便将登州百户所腊月所有的往来文书副本……嗯,包括那份本该绝密的,赵炳忠亲笔所书的原始密报详录用一卷普通邸报裹了,送了出来。属下付出的,不过是四瓶蔷薇露罢了。”


    说到这里,苏媚拿出一份发黄的密报:“徐先生,这里还有一份睢阳兵变的密报,原来,咱们大人……”


    徐以显还真不清楚,睢阳兵变的隐秘,他看完睢阳卫兵变的密报,身上冷出一身冷汗,如果这个密报泄露出去,陈明遇马上就会从三镇总兵沦为阶下囚。


    六瓶香露,换来的是足以震动朝纲,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登州兵变真相!


    是洗刷登州水师冤屈的铁证!更是将骆养性、张缙彦这些国之蛀虫钉上耻辱柱的致命枷锁!


    徐以显只觉得非常荒谬,这就是大明的锦衣卫?


    这就是号称天子耳目的锦衣卫?


    国之重器,竟腐朽贪婪至此!


    机密重地,如同市井商肆!


    一份关乎社稷安危的军国密报,其价值竟只等同于六瓶供人玩赏的异域香水?


    “国之蠹虫!该杀!”


    徐以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冰冷的杀意。


    “杀?”


    苏媚轻轻收起那瓶香露:“蛀虫自然该杀。但眼下,登州数万将士的性命,大人的安危,陛下的信任,才是重中之重。这份密报,还有赵炳忠这个人证,便是破局的关键。”


    苏媚将誊抄好的那份证词原本和一份单独密封的、赵炳忠亲笔密报的抄件,轻轻推到徐以显面前。


    “徐先生,事不宜迟。请将此证供,连同属下适才所言骆养性、张缙彦等倒卖密报、构陷忠良之劣迹,面呈王承恩王公公。登州是火场,京城……亦是战场!唯有王公公在御前斡旋,弹压骆、张之流,方能稳住朝堂,给大帅在登州腾挪处置之机!”


    徐以显重重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张,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苏司总放心!徐某……这就去求见王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