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先礼后兵试探一下

作品:《我在大明当军阀

    金州卫城,镶红旗贝勒岳讬,裹着一件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貂裘,斜靠在冰冷的城楼箭窗旁。


    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空洞地望着旅顺方向。旅顺,曾是他倾注了所有骄傲的大军营地,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坟场。


    看着战损报告上阵亡的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岳讬此时简直就是欲哭无泪,旅顺城下那场噩梦般的溃败,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尤其是睢阳军发起的那场决死反冲锋,那已经不能用战斗来形容,那是一面倒的屠杀,区别只是,被屠杀的是镶红旗精锐。


    为了阻止那支黑色潮水扑向珍贵的红夷大炮,他是镶红旗最引以为傲的精锐,那些身经百战视死如归的巴牙喇白甲兵、马甲骁骑、重甲步卒,如同扑火的飞蛾,前仆后继地冲向睢阳军的军阵。


    他们咆哮着,挥舞着战刀重斧,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堤坝,哪怕只能阻挡片刻!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睢阳军的杀戮机器,可以说,岳讬对睢阳军的鸳鸯阵并不算陌生,自从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放眼整个大明二百多万军队中,唯一一支军队,可以被建奴称为对手的,那就是装备精良的戚家军。


    然而,戚家军的装备虽然精良,只是相对同时代的大明军队而言,可与睢阳军相比,装备却差了一个时代,整个一个时代,戚家军装备的火绳火铳,哪怕训练再有素的戚家军将士,最多一分钟只能开两枪,极个别的人,能够做到开三枪。


    可问题是,睢阳军装备的却是燧发枪,而且铅弹还是定装纸壳颗粒式子弹,哪怕训练一天的士兵,也能够轻松做到一分钟三发铅弹,如果训练有素的士兵,能够每分钟四发,甚至六发铅弹。


    更为关键的是,睢阳军全军除了炮兵将士以外,全员镀锌钢片鱼鳞甲,刀盾兵使用的是包铁盾牌,螺纹钢刀,睢阳军的鸳鸯阵里也没有装备狼铣,而是装备了步槊(其实是用二十五毫米螺纹钢打造成报枪刃)


    正是因为装备上的优势,镶红旗哪怕装备最好的白甲兵,他们身披三层铁甲,可以无视绝大多数明军将士的攻击,然而问题是,他们在遇到睢阳军以后,就连普通的刀盾手,也能够重创白甲兵,螺纹钢刀确实是劈不开白甲兵的三层铁甲,可问题是,螺纹钢刀却可以刺破白甲兵的三层铁甲。


    岳讬闭上眼睛,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密集枪声,睢阳军将士的火铳手,不需要准备火折子,这是自发火火铳,是那种击锤撞击燧石就能瞬间激发,射速快得惊人的燧发枪!口径足有三十二毫米!打出的铅弹,带着毁灭性的动能!


    他亲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白甲兵,身上那足以抵挡强弓劲弩、甚至能扛住普通火铳的三层精锻铁甲,在那些呼啸而来的铅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坚硬的甲叶被轻易撕裂、扭曲、洞穿,碗口大的血洞瞬间在勇士们的胸膛、腹部炸开!铅弹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能将人整个掀飞!


    即便是侥幸未被击中要害,铅弹那可怕的翻滚变形效应,也能在人体内造成无法想象的撕裂伤,中弹者往往哀嚎着倒下,伤口汩汩冒着血沫,眼见是活不成了。


    那方寸之地,成了真正的人肉磨坊!铅弹横飞,血肉四溅!镶红旗的勇士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冲锋的道路。


    后续的人踩着袍泽温热的尸体和内脏碎片,嚎叫着继续冲击,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那冷酷无情、连绵不绝的弹雨!刺鼻的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死亡雾霭。


    “贝勒爷……”


    岳讬缓缓转过头,是第二参领下硕果仅存的一个牛录额真,名叫那颜。


    这个曾经以勇悍闻名的女真汉子,此刻盔甲破碎,脸上横亘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半边身子裹着厚厚的、渗着黄水和血渍的麻布。


    他拄着一根断矛,勉强支撑着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眼神涣散,充满了巨大的悲怆和绝望。


    那颜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头颅深深埋下,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贝勒爷啊……没了……都没了……”


    其实不用那颜汇报,岳讬也知道结果了。


    毕竟,他的眼睛不瞎,他率领镶红旗第一参领和第二参领,共计十个牛录前来旅顺,头一天夜里被陈明遇一招请君入瓮,埋伏了第一参领,第一参领的五个牛录,三十五名白甲兵,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第二参领的五个牛录额真,就剩那颜一个人了,镶红旗的骨头,被活生生打断了。


    那颜地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那些明军的火铳,那不是火铳,那是阎王爷的勾魂索,咱们的勇士冲上去……一排排地倒……连近身都做不到!白甲兵三层甲都挡不住!挡不住啊!”


    “贝勒爷!咱们咱们镶红旗自老汗王(努尔哈赤)起兵,何曾……何曾吃过这等血亏!”


    那颜的哭诉,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岳讬的心窝。


    镶红旗,这支曾经跟随努尔花草横扫辽东,令明军闻风丧胆的铁血劲旅,其核心的骨干力量,在旅顺城下那片修罗场中,被睢阳军的燧发枪和鸳鸯阵,硬生生打残、打废了!


    十个牛录额真,九个阵亡,这不仅仅是兵员的损失,更是镶红旗赖以支撑的基层指挥体系,战斗经验和勇武精神的毁灭性打击!


    镶红旗的脊梁骨,是真的被打断了!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岳讬的喉咙,他强行咽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般的剧痛。他缓缓抬起手,那手枯瘦而冰冷,微微颤抖着,似乎想拍拍那颜的肩膀,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交代?如何向皇太极交代?


    岳讬的目光越过痛哭的那颜,投向沈阳的方向。他能想象到皇太极那张喜怒不形于色、却威严日重的脸。


    这次出兵旅顺,本是他一力主张,为打通海路,为震慑大明,可结果呢?损兵折将,大败亏输,连镶红旗的根基都几乎动摇!


    他岳讬,自诩为皇太极最信任、最能征善战的旗主之一,却交出了这样一份答卷。


    是陈明遇太狡猾?


    还是睢阳军太强?


    亦或是……天命已不在大金?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深重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岳讬,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箭窗石壁。


    指尖传来的寒意,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冰冷。


    ……


    归德府,袁府。


    初春的寒风呼啸,袁可立的书房内,已经看不见炭盆了,虽然没有炭盆,却新盖了火墙,火墙里炭烧得正旺,不仅闻不到炭气,室内却温暖如春。


    袁可立披着裹着半旧长衫,正翻动着一卷泛黄的地方志,目光却有些游离。案头,一盏残茶早已没了热气。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袁枢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激动,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褶皱的塘报、


    “何事如此慌张?”


    袁可立微微蹙眉,放下书卷。


    人老了,心也静了,归德这方天地,已许久未闻惊雷。


    “旅顺,旅顺大捷啊!”


    袁枢:“辽东塘报,明遇,他……他拿回旅顺了!还斩了孔有德那狗贼!”


    “什么?”


    袁可立霍然起身,动作之快带倒了身下的圈椅,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一把夺过塘报,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死死钉在塘报那几行墨迹淋漓的文字上:


    “……登州水师前营游击王廷臣,率部诈降,登莱总镇、水师提督陈明遇,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奇兵渡海,直捣旅顺,鏖战竟日,叛将孔有德授首,逆军溃散!我大明王师,已于崇祯九年正月初一日午时,光复旅顺全城,海疆重镇,重归版图……”


    “旅顺……旅顺!”


    袁可立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捏着塘报的手微微颤抖。他猛地推开窗棂,任凭刺骨的寒风灌入,吹乱他花白的鬓发。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目光却穿透庭院,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直抵那渤海之滨的雄城!


    旅顺,那是他袁可立心头最重的一块石,眼中最痛的一根刺!


    当年他巡抚登莱,殚精竭虑,整饬海防,深知此城之重,它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楔入建奴的腰腹!


    控扼渤海咽喉,锁死建奴南窥之路,更是牵制辽东、联络东江军的唯一跳板,失去旅顺,东江军便成孤悬之棋,辽东残局更如风中残烛!


    毛文龙在时,尚能借皮岛(东江镇核心)遥相呼应,旅顺便是这条脆弱生命线最关键的节点,毛文龙一死,东江军元气大伤,旅顺再陷敌手……


    袁可立每每思及,便觉心血翻涌,愧对先帝托付!


    “好,好一个陈明遇,好一个当机立断!”


    袁可立猛地击掌,眼中竟有浑浊的老泪在打转:“王廷臣……此子竟有如此血性!陈明遇,老夫果然没看错你!有胆魄!有担当!”


    陈明遇在惊涛骇浪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哗变良机,以雷霆万钧之势,跨海一击,斩叛逆,复雄城!


    这份果决,这份锐气,如同一剂强心猛药,注入了袁可立那因国事日非而渐趋冰冷的心房!


    “快,取酒来,老夫要痛饮三杯!”


    袁可立豪气干云地挥手。


    然而,当那辛辣的烧刀子滚入喉肠,最初的狂喜稍稍沉淀,一股更为沉重的寒意,却如同窗外渗骨的北风,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渐渐冰封了袁可立心头的暖意。


    他缓缓坐回椅中,手中温热的酒杯渐渐失了温度。书房内火墙里的炭火依旧燃烧着,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泛起的冷。


    旅顺是钉子,是楔子,是咽喉。


    可握紧这钉子的手,也必将成为无数双贪婪、阴鸷眼睛的靶子!


    毛文龙这个名字,如同寒风一样,吹进袁可立的脑海中,当年,那场震动朝野的双岛斩帅。


    袁崇焕的尚方宝剑快吗?快!可那背后真正推动这柄利剑落下的力量,真的仅仅是为了节制二字?为了那几万虚冒的兵额?


    袁可立浸淫官场数十年,位至封疆,岂能不知其中关窍?


    辽东,早已不是单纯的战场,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泥潭!


    晋商巨贾,朝中显贵,甚至宫闱之内……一条条沾满血腥的暗线,如同毒蛇,蜿蜒在关内关外。


    粮食、铁器、火药、盐茶……这些朝廷严令禁止的物资,如何能源源不断流入建奴之手,滋养他们的刀锋?


    毛文龙的东江镇,横亘在渤海之上,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他的存在,他的水师,他那些神出鬼没的哨船,切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挡了多少人的升官发财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袁可立像是在自言自语:“毛文龙之死,非死于跋扈,实死于断人财路!”


    而现在,陈明遇,这个刚刚以惊艳之姿登上登莱舞台的年轻人,他夺回的何止是一座旅顺城?


    他重新扼住的,是那条被某些人视为命脉的走私通道,他驻军旅顺,重建水师,巡视海疆,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像尖刀一样,再次划向那些丑陋的旧伤疤!


    “陈明遇啊,陈明遇!”


    袁可立放下冰冷的酒杯,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你可知你动的,是多大一张网?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晋商深宅里,算盘珠子拨动间,阴冷的算计,朝堂之上,冠冕堂皇的奏疏里,暗藏的杀机,深宫之内,轻描淡写的耳语中,致命的导向!


    陈明遇在旅顺城头浴血奋战,用刀枪剑戟对抗着建奴的明枪。


    而在这远离战场的归德府,在这看似平静的书房内,袁可立却清晰地听到了,来自权力场深处,那更加阴险,更加致命的暗箭,已然在无声地拉开弓弦!


    ……


    千里之外,京城,某座深藏于胡同深处,门庭并不显赫却透着厚重底蕴的宅邸内室。


    没有炭盆的暖意,只有上好的银霜炭在精铜兽炉中无声燃烧,室内温暖如春,弥漫着价值千金的沉水香气息。


    厚重的波斯地毯吸尽了足音,四壁悬挂的古画在柔和的烛光下流淌着岁月的光泽。


    两个身着寻常绸缎直裰、面容保养得宜的中年人,对坐在一张紫檀木棋枰旁。黑白的云子错落于榧木棋盘,棋局看似平和,却暗藏杀机。


    其中一人,面皮白净,手指修长,正拈起一枚白子,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棋罐边缘,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他目光并未落在棋局上,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棂,投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刻意收敛却依然透骨的矜持与冷漠:“登莱的陈明遇,倒是好手段。王廷臣那点水师,竟被他玩出花来,一举拿下了旅顺。呵,斩了孔有德,断了黄台吉一条臂膀,朝廷里怕是要给他请功的折子堆成山了。”


    他对面,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人,闻言只是端起手边温润的白玉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弧度:“功?自然是泼天的功。年少得志,锐不可当。只是……”


    他抿了一口茶,动作优雅,声音却像淬了冰:“旅顺那地方,水深得很。毛文龙当年占着皮岛,咱们的船,就得绕道朝鲜,多走多少冤枉路?多担多少风险?好不容易,毛文龙没了,东江军散了,孔有德‘懂事’,这条道才算重新活络了些。如今倒好,换上个更年轻、更不知天高地厚的陈明遇,坐镇旅顺口。他手下那点船,可挡咱们的货,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放下茶盏,白玉与紫檀相碰,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白面中年人终于收回目光,落回棋盘,指尖的白子啪地一声,点在棋盘一处要害,瞬间破开了看似平稳的局面,杀机毕露!


    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眼神幽深:“陈总镇风头正劲,又有复土大功傍身,明着动他,那是自寻死路。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辽东苦寒之地,又是新复之土,流寇、海盗、建奴溃兵……哪一样不能要人命?再不济,他陈明遇是能打仗,可他能堵得住这悠悠众口吗?”


    清癯中年人会意,眼中锐光一闪,脸上那抹讥诮化为冰冷的笑意:“不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功高震主、跋扈专权、克扣军饷、甚至通敌的嫌疑,只要风放出去,自然有人会去捕风捉影,有人会去推波助澜。这京城的风,刮起来,可是能吹倒参天大树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宫里司礼监,也该递个话了。陈总镇为国收复失地,劳苦功高,可这后勤粮饷的调配,军功的核验,人员的任免……哪一样离得开中枢的体察与关怀?”


    两人相视一眼,不再言语。


    白胖中年人淡淡地道:““其实也用不着如此着急,那些人的胃口太大,再动一个水师提督,他们肯定狮子大开口,不如先礼后兵,陈明遇年轻,而且还是一个好色之人,不如……试探一下,若是见好就收,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就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