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那间小小的土坯房外，羊圈的木栏杆被砸得稀烂，几只受惊的山羊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上混着泥土和点点血迹。


    一个中年汉子捂着头靠在墙根，额角破了老大一个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半边衣襟。


    石敢当冲过去，扶起自己的儿子，看着那道伤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气的。


    苏晚棠跟在后面，看着这满地狼藉和祖孙三代的惨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冷了下去。


    她走到石敢当身边，扶住他颤抖的胳膊，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石大爷，你守了二十年的秘密，换来的就是这个吗？”


    她没有说家破人亡，但那个意思，比直接说出来更有用。


    是啊，他守着那个秘密，他怕，他躲，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结果呢？结果换来的就是儿子被人打破头，孙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安生日子都过不成。


    石敢当的老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掉过一滴泪的硬汉，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陆景琰的脸色也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侧过头，对着身后的秦铮下令。


    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森然。


    “去，把人‘请’过来。”


    “是。”


    秦铮一点头，，身影一晃，瞬间就消失不见。他移动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快得如同一道鬼影。


    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苏晚棠没管那些，她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一小瓶药粉，蹲下身，开始给石敢当的儿子处理伤口。她的动作很轻，很专业，一点点清理掉血污，然后均匀地撒上药粉。


    那汉子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到半个钟头。


    院子外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叫骂声，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闷响，叫骂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呜呜的痛哼。


    秦铮回来了。


    他单手拎着一个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青年，那青年鼻青脸肿，嘴角淌着血，正是马卫国的宝贝儿子马彪。


    秦铮的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手一松，就把马彪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扔在了院子中央的泥地上。


    马彪摔了个狗啃泥，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嘴硬，指着秦铮破口大骂：“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马卫国！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我爸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话没说完，秦铮抬起脚，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把他后半截话连同几颗牙齿一起踩回了肚子里。


    马彪的脸被军靴死死地碾在混着羊粪的泥地里，疼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呜咽。


    这一下，彻底镇住了场面。


    石敢当和他儿子都看傻了。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横的人。


    一直沉默的白术，这时才缓缓站起身。她走到马彪面前，蹲下身，从他因为挣扎而敞开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块石头。


    那石头通体温润，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油脂般的光泽，确实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白术把石头拿到灯下，仔细看了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她转头，看向还处在震惊中的石敢当，慢悠悠地开口：“石大爷，这不是玉。”


    石敢当愣住了。


    “这是当年那支科考队，用来做能量传导实验的核心材料，‘锂辉石’的原矿。”白术的声音依旧软糯，但说出的内容却像一颗炸雷。


    “这玩意儿，有市无价。”


    石敢当和地上被踩着脸的马彪，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个是被这惊天秘密砸懵了，另一个则是被“有市无价”四个字勾起了无尽的贪婪，连脸上的疼都忘了。


    白术没理会他们的反应，她把玩着那块石头，视线重新落回到马彪身上，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你爹在港岛恒生银行的那个秘密账户，尾号八八四八。里面那五十万美金，够他吃几颗花生米了。你说，要是把你爹贪的这些钱捅出去，他够枪毙几次？”


    马彪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白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笔钱，是贪污。你手上抢的这块石头，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它的用处，泄露出去，就是叛国罪。”


    她微微歪了歪头，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问出的问题却无比残忍。


    “你说，是你先死，还是你爹先死？”


    “我……我……”马彪彻底吓傻了。


    贪污，枪毙，叛国罪……每一个词都在他心头猛跳。他一直以为他爹是这西北的天，无所不能，可在这个女人嘴里，他爹的那些勾当，简直就是催命符！


    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他所有的意志。


    “我说！我都说！”马彪再也顾不上脸上的疼，涕泪横流地喊道，“不关我的事！都是我爹干的！都是我爹！”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罪行都推到了他爹马卫国身上。


    “封锁禁区是他下的令！他说里面有国家的秘密，不能让人靠近！打压那些知情的人也是他干的！他说那些人嘴不严，怕他们出去乱说，惹来麻烦！”


    “这块石头……也是我爹让我来抢的！他说石老头家里的这块石头是宝贝，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


    秦铮的脚微微松了松，让他能顺畅地把话说完。


    马彪趴在地上，对着苏晚棠和陆景琰的方向，“砰砰砰”地磕起头来，把额头都磕出了血。


    “姑奶奶，大爷，饶命啊！我就是个混蛋，我就是个二流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白术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而是将那块“锂辉-石”递还给石敢当。


    她看向这位老人，目光平静：“石大爷，人交给你了。”


    这是你的仇，你的公道，你自己来讨。


    石敢当看着地上像烂泥一样瘫着的马彪，又看了看自己儿子头上的伤，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凉和释然。


    他走过去，没有动手。


    他只是盯着马彪道：“把你家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十倍赔偿我家的羊和给我儿子治伤。另外，写一份认罪书，把你爹和你自己干过的所有烂事，一五一十地写清楚，按上手印。”


    马彪哪敢不从，点头如捣蒜。


    处理完这一切，石敢...当转过身，对着苏晚棠和陆景琰，深深地鞠了一躬，九十度，久久没有起身。


    “从今天起，我这条老命，就是你们的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


    石敢当就带着两人，避开了镇上所有的耳目。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领着他们，绕到了“鬼见愁”禁区的侧后方。


    在一片不起眼的沙棘林后面，他拨开半人高的、长满了尖刺的荒草，露出一条被彻底掩盖的秘密小径。


    小径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蜿蜒着通向深不见底的山谷。


    石敢当回头，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这是当年科考队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开辟出来的求生之路。只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