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苏晚棠是在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醒来的。


    睁开眼，便对上一双他的眸子。陆景琰不知醒了多久，就那么侧躺着，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腹描摹着她锁骨的轮廓。


    “醒了？”他轻声问道。


    “嗯。”苏晚棠懒懒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份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温存，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大小姐，出事了！”门外传来一月沉稳但明显带着急切的声音。


    苏晚棠的眼神瞬间清明，上一秒的慵懒和依赖褪得一干二净。她坐起身，丝被滑落，露出大片印着暧昧痕迹的雪白肌肤。陆景琰顺手拉过一旁的睡袍，披在她身上，自己则起身，随意套了件衬衫。


    “进来。”片刻后，白术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一月推门而入，脸色难看至极。她手上拿着一摞报纸，快步走到床边，将报纸摊开在两人面前。


    《东方日报》、《星岛日报》、《明报》……港岛几家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头版头条，用的都是同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极为刁钻，正是昨日在陆羽茶室，白术与本杰明在雅座里会面的场景。照片里，白术神情淡然，而本杰明则是一脸惊慌，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标题更是耸人听闻，充满了恶意揣测。


    “神秘董家千金身份存疑，疑为内地商业间谍！”


    “惊天骗局！陆羽茶室密会洋人，董家认亲背后竟是惊天阴谋？”


    黑色的铅字像一条条毒蛇，吐着信子，要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套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叮铃铃——”床头的电话不合时宜地疯狂叫嚣起来。


    一月接起电话，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她捂着话筒，对白术低声道：“是董存山，他快急疯了，说商会的几个老家伙都在质问他，新浪潮的合作商也纷纷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霍启山这一手，又快又狠，是要把她直接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在港岛再无立足之地。


    陆景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拿起一份报纸，看着上面的照片和文字，眼底酝酿着风暴。


    白术却异常镇定。


    她甚至还有心情拿起另一份报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让他接。”她对一月道。


    电话一接通，董存山那带着惊怒和恐慌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白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个解释！现在整个港岛都在传你是商业间谍！我……我董家一辈子的声誉，都要毁在你手里了！”


    “董老先生，”白术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天还没塌下来，你慌什么？”


    一句话，让电话那头的咆哮戛然而止。


    董存山愣住了，他想象过白术的各种反应，惊慌、愤怒、辩解……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


    “报纸而已，能杀人吗？”白术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他霍启山有笔杆子，我没有吗？他想玩舆论战，我奉陪到底。”


    她挂断电话，目光转向一月，一道道指令清晰地发出：


    “第一，立刻让新浪潮的公关部发公告，就说我们将在下周，于半岛酒店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所有拍卖所得，将以‘董氏慈善基金’的名义，全部捐出，用于在港岛兴建一所免费的儿童医院。”


    “第二，给京市打电话，接通《人民日报》的李援朝记者。”白术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告诉他，不用帮我澄清什么，那太掉价了。我要他动用所有在港岛的人脉，给我深挖霍氏集团的发家史，走私、漏税、官商勾结……什么黑料都行，不需要实证，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行，务必在两天内，让这些‘小道消息’传遍港岛的大街小巷。”


    “是！”一月精神一振，立刻转身去执行。


    白术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房间的另一部电话上，她想了想，亲自拿起了听筒，拨通了霍景然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霍景然睡意朦胧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霍二少，是我。”


    “白……白小姐！”霍景然的声音瞬间清醒，甚至还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结巴。


    “想不想看一出好戏？”白术淡淡地问。


    “想！当然想！”


    “那就到你表现诚意的时候了。”白术直接命令道。


    “你今天晚上，找几个相熟的，嘴巴又不严实的记者，去喝顿酒。酒后吐真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懂。”


    “懂！我懂！我太懂了！”霍景然在那头兴奋地搓着手，“白小姐您就瞧好吧！”


    一连串的指令下达完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短短十分钟。


    原本风雨飘摇的危局，在她手中，似乎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盘。


    陆景琰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眼中的风暴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欣赏与骄傲的深沉。他的女人，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第二天，港岛的舆论风向发生了戏剧性的偏转。


    关于“商业间谍”的报道虽然还在，但风头已经被另一则更劲爆的桃色新闻彻底盖过。


    各大娱乐八卦周刊的封面，标题一个比一个火爆。


    “豪门惊天秘闻！霍氏掌门人追求董家千金不成，因爱生恨，竟下作报复！”


    “痴情总裁？还是小肚鸡肠？揭秘霍启山不为人知的一面！”


    报道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霍启山如何在慈善晚宴上对白术“一见钟情”，如何展开猛烈追求，又如何在被“婉拒”后，恼羞成怒，利用媒体公器私用，对一个弱女子进行疯狂的打压报复。


    文章的最后，还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这位有大爱精神的“董小姐”，正顶着巨大的压力，筹备一场为港岛儿童谋福利的慈善晚宴。


    一时间，白术的形象从一个面目模糊的“女间谍”，变成了一个独立、自强、有爱心，却被豪门恶少霸凌的悲情女主角。


    而霍启山，则从一个精明强干的商界巨子，沦为了市民茶余饭后嘲笑的小肚鸡肠的男人。


    舆论的阵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夺了回来。


    董存山再次打来电话时，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肺腑的敬畏：“白小姐，高！实在是高啊！我老董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翻身仗！那些合作商现在又抢着要跟我们签长期合同了，生怕晚了一步！”


    白术只是淡淡地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她转过头，看到陆景琰正拿着一把小刀，专注地给她削苹果。他的动作很稳，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果皮，一圈一圈，薄而不断。


    他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牙签插好，递到她嘴边。


    “厉害。”他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


    但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我媳妇天下第一”的骄傲。


    苏晚棠的心底一暖，张嘴吃下苹果，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


    就在这难得的轻松时刻，秦铮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凝重。


    他走到白术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轻轻放在了茶几上。


    袋子里，装着几枚黄铜色的特殊弹壳。


    “大小姐，”秦铮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在西环一个废弃码头的仓库附近，发现了这个。”


    白术的目光落在那几枚弹壳上，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秦铮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这子弹的型号，跟咱们上次在京市，从‘仁心诊所’那些‘鹰巢’行动队身上缴获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