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倒台，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


    港岛的报纸用最醒目的标题报道了这场风暴。霍氏集团一夜之间被查封，银行账户被冻结，旗下产业尽数停摆。那些往日里风光无限的霍家人，如同丧家之犬，被公安人员从豪宅里带走，曾经的体面荡然无存。


    霍启山被捕时，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人群外的霍景然，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霍景然，这个昔日的霍家二少，如今正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配合着相关部门清点、接收霍家那些尚算“干净”的产业。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那位“董小姐”推到台前的代理人。从今往后，他将代替霍家，成为白术在港岛的一条狗，为她看管好这份战利品。


    当公安人员冲进霍家老宅最深处的祠堂时，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霍家的老太爷，那个在港岛翻云覆雨了半个世纪的老人，穿着一身整齐的寿衣，安静地靠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已经僵硬，没了呼吸。他的手边，一个黄铜火盆里，只剩下一点点黑色的灰烬，隐约还能看到几根烧得扭曲的金属丝。


    那枚储存着苏玉婷记忆的芯片，被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彻底销毁了。


    他选择了自我了断，带走了霍家最后的、也是最肮脏的秘密。


    ……


    港岛，圣玛丽私人医院，顶层的一间特护病房被完全清空，由秦铮带人守在外面，绝对不许任何人靠近。


    病房内，白术正专注地将一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液体，滴入一瓶蒸馏水中，轻轻摇晃均匀。灵泉水的气息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走到病床边，床上躺着的女孩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正是失踪了十年的陆景月。


    白术扶起陆景月，用棉签沾着稀释过的灵泉水，一点点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再将剩下的水，通过一根细细的胃管，缓缓注入她的身体。


    在夜莺岛上，陆景月被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和不明药物，身体机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非白术及时用银针封住了她的心脉，恐怕她撑不到现在。


    饶是如此，她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身体的亏空可以用灵泉水慢慢弥补，但精神上的创伤，那些被药物强行压制、搅乱的记忆和神志，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陆景琰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敌人面前冷硬如铁的男人，此刻所有的锋芒和棱角都被收了起来。他笨拙地用热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妹妹的手和脸，动作轻柔。


    “月月，哥来看你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非要我带你上山掏鸟窝。结果你爬树不行，从树上掉下来，把门牙给磕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威胁我不准告诉爸妈。”


    “你那时候可凶了，说我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把我的储钱罐给砸了。结果呢，回家妈一看你那豁牙，什么都瞒不住了，咱俩一人挨了一顿揍。”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讲那些只有他们兄妹俩才知道的童年趣事。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景月的脸，希望能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看到一丝苏醒的迹象。


    可陆景月依旧沉睡着，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陆景琰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十年了，他找了十年，盼了十年，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却连一句回应都得不到。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无法唤醒妹妹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心脏。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孟婉和陆振国风尘仆仆地从京市赶了过来。


    当孟婉看到病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苍白面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月月……我的月月……”


    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女儿的脸，却又怕惊扰了她。当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时，这位优雅坚韧了一辈子的女人，防线瞬间崩溃。


    “我的女儿啊！”孟婉扑在床边，将女儿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压抑了十年的思念、担忧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景琰眼圈通红，伸手揽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撑。


    陆振国，这位在军中威名赫赫、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铁血将军，此刻也红了眼眶。他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旁边神情平静的白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


    他走到白术面前，站得笔直，然后，郑重地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苏晚棠同志！”


    他的声音洪亮而庄严，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代表陆家，也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感谢！这份人情，天大！陆家，欠你的！”


    一声“苏晚棠同志”，而不是“白术”，也不是“景琰媳妇”。


    白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军礼。


    她知道，这一礼，不仅仅是为了陆景月，更是为了她从穿书至今，为陆家所做的一切。从扳倒陆文博，到揪出内鬼，再到今天救回陆景月，她所付出的心血和承担的风险，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这个家族最高规格的认可。


    “陆叔叔，您言重了。”她平静地开口，“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让痛哭的孟婉和眼眶发红的陆景琰，心中都是一暖。


    陆振国放下手，虎目中满是欣赏和感慨。他从京市一路赶来，已经听董存山汇报了整个计划的始末。这个年轻的女孩，以港岛为棋盘，以霍家为对手，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最终引他们这支天降神兵入局，一锤定音。


    这份胆识，这份魄力，这份手腕，哪里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能拥有的？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会被她吃得死死的。


    这样的女人，值得。


    当晚，白术处理完手头的事，回到酒店。


    她推开总统套房的门，发现陆景琰并不在房间里。她找了一圈，最后在酒店顶楼的天台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夜风很大，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他一个人站在天台的边缘，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看着港岛的万家灯火，高大挺拔的背影，在夜色中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索和孤寂。


    苏晚棠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从身后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结实的腰。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温热的大手，覆盖住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怎么上来了？风大，也不多穿件衣服。”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下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就猜你可能在这里。”苏晚棠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在想什么？”


    陆景琰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


    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男人，这个面对国家力量的雷霆之威也能从容布局的男人，此刻，眼中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和茫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苏晚棠被他勒得有点疼，却没有挣扎，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


    “晚棠……”


    陆景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谢你……”


    “有你，真好。”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着一丝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