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茸蹲在尚书府最高的那截飞檐上，裙子下摆被风掀起个小角，沾着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底下的，都听着！”她清了清嗓子，脆生生的嗓音穿透寒气，直扎禁卫们耳朵里，


    “府里喘气的全给我带皇宫去，少一个我就冻住你们的靴底。”


    突然想起什么，又补了句，“哦对，那个叫萧名浩的，别上手抓。


    他，我罩着他一条命了。”


    禁卫们齐刷刷应“是，景安将军”，只是声音抖得像筛糠，倒不是怕这位女将军，实在是冷得牙打架。


    领头的禁卫长偷偷抬眼，只见尚书府里白茫茫一片：


    廊柱裹着半尺厚的冰壳，地砖缝里全是冰碴子，


    连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都冻成了冰珊瑚，枝桠上还挂着几个硬邦邦的冰柿子，看着又滑稽又可怜。


    “我的娘哎，这是把北境冰原搬来尚书府了？”


    有个年轻禁卫忍不住嘀咕，话刚出口就吸了口冷气，“十月天街上还能穿单褂子呢，这儿能冻住哈喇子！”


    另一个禁卫搓着冻得发麻的手，脸“要不是看见将军蹲房顶上，我真以为撞见鬼了，这地方比冷宫还冷三分，尚书府是得罪冰神了？”


    两百号禁卫挤在门口，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嘶——好冷”“我的手快没知觉了”。


    而屋顶上的鹿茸压根没注意底下人的窘境，她正低头研究自己指尖凝结的薄冰，她戳了戳冰碴子，只觉得有趣。


    说着，她轻飘飘从屋顶跃下，禁卫们吓得赶紧噤声，


    却见这位将军径直走到“冰珊瑚”槐树下，伸手掰下一个冰柿子，掂量了两下，又嫌弃地丢开：“啧，冻得邦邦硬，没法吃。”


    禁卫长偷偷抹了把脸上的寒霜，在心里哀嚎：


    将军啊！您关注点能不能放我们身上？再冷下去，我们要变成会喘气的冰雕了。


    “萧名浩，别怕！”鹿茸冲在廊下的萧名浩扬声喊，黑眸亮晶晶的语气笃定得很，“我说不抓你就不抓你，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


    说着猛，扭头对着尚书府深处吼：“夜一夜二，把那些破纸片子都带上，赶紧去皇宫找我，晚了我冻你们耳朵。”


    喊完不等回应，身影一下窜出去，脚步轻快，眨眼就没了影—。


    那速度快得让禁卫们都没看清她怎么动的腿，只觉得一阵寒风刮过，更冷了。


    还在三夫人房的夜一夜二对视一眼，赶紧加快了翻找的动作。


    原本以为只是找些勾结云亭阁的书信，没成想掀开三夫人梳妆台的暗格，除了一沓沓字迹潦草的密信，


    竟还翻出了好几封叠得精致的粉色笺纸，全是三夫人写给萧尚书的情书，字里行间腻得发慌，看得两人嘴角直抽。


    “还有这个。”夜一拿起最底下一叠泛黄的信纸，眉头挑了挑，“是写给他们的儿子的。”


    夜二凑过去看，只见信里满是对孩子的叮嘱，开头都是带着个“郄”字，却没提孩子的名字和年纪。


    “这郄是啥意思？他们儿子到底是谁啊？这是在京城呢？”夜二挠挠头，“连多大岁数都没写，这藏得够深的。”


    “管他呢，”夜一将所有信纸一股脑塞进布囊，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袋子，


    “世子妃要的是证据，这些全带上准没错。赶紧走，晚了真要被冻耳朵了！”


    两人扛起布囊，脚步匆匆地追着鹿茸的方向往皇宫赶，只留下满室狼藉和还没缓过神的禁卫们。


    太极殿外的台阶上，皇上气得龙袍下摆都在抖，指着跪成一排的苏府众人，唾沫星子随着怒喝飞溅：


    “好得很！朕待你们苏家不薄，竟敢背着朕勾结云亭阁！勾结乱党，按律当诛！”


    他指着苏侍郎的鼻子追问，“苏侍郎，朕的好侍郎！你倒说说，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该怎么死？！”


    苏侍郎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只顾着磕头，嘴里“皇上饶命”翻来覆去地念，哪还说得出半个字。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从皇上身后的树上炸响：“皇上，你问他有什么用啊？”


    皇上吓得一哆嗦，差点踩空台阶，回头就见鹿茸盘腿坐在三丈多高的树杈上，手里还把玩着个冻硬的野果。


    “他要是肯说自己怎么死，还能乖乖在这挨骂？”鹿茸晃着脚丫子，语气里满是“你真笨”的嫌弃，“这不是为难人嘛。”


    “哎呦，朕的景安将军啊！”皇上捂着心口顺气。


    “你进宫能不能走正门？能不能先通报？每次都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朕的龙心都快被你吓裂。”


    鹿茸从树上跃下，几步就窜到皇上面前，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野果：“通报多麻烦，爬树快！”


    瞥向地上瑟瑟发抖的苏家人，眼睛一亮，“皇上，别骂了，尚书府的证据一会就到，省得费口舌！”


    “陛下，看这个。”鹿茸一把将怀里的书信全掏出来，不由分说往皇帝怀里塞。


    她力道没个准头，虽不是推搡，却也让皇帝踉跄半步，差点踩空御阶。


    “轻些！轻些！”皇帝忙扶着旁边的太监稳住身形。


    鹿茸压根没听进“轻些”的叮嘱，眼睛一蹬，语气硬邦邦的：“苏府、尚书府，杀留随你。”


    “但萧名浩，必须活。我答应过他的。”


    一句话，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倒像是在下达指令，而非与帝王商议。


    皇帝正翻着信的手一顿，抬眼瞧她：“你倒会给朕提条件。”


    “不是条件。”鹿茸瞥见皇帝袖摆下藏着个橘子，眼睛一亮，趁他说话的功夫，探手抢了过来。


    指尖捏着橘子转了两圈，心里嘀咕：皇帝还藏独食？他偷偷吃？不能饶。


    她把橘子揣进怀里，才又看向皇帝，“云亭阁，太嚣张。十一月，数十万大军要来。”


    鹿茸很认真的语气，“大胤百姓喊我景安将军，都是笑眯眯喊我。”


    “他们好，我护。人类幼崽不能被抓，老人不能吓到。”


    鹿茸话落，突然抬起手，一下拍在皇帝肩上。


    直拍得皇帝又又又又一个趔趄………


    “皇上，给我兵！将军要带兵打仗，才像样！”


    她掰着手指算，“我祖父、大伯父的兵不算，你把裴晏他爹，安阳王的兵，全拨给我。反正，他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