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茸话音刚落，不过轻轻往前站了半步，脚下青石板地就陷下去寸许，裂纹像蛇似的爬开。


    苗疆阿朵僵在原地，太极殿里更是落针可闻，谁都没敢出声，只盯着她，后背莫名发寒。


    这景安将军方才还软乎乎的，怎么转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夫人们早没了往日的端庄，扯着自家闺女小辈就往男眷身边躲。


    她们不是没见过鹿茸动手，可这次不一样，那张素来挂着傻气笑容的绝美脸蛋上，此刻半点笑意都无，连眼底那点懵懂都沉了下去，瞧着就让人发怵。


    鹿茸没笑，是真没笑。


    她心里在冷笑：这算哪门子事？这些苗疆人来大胤，原来不只是冲她来的，竟还敢打福王、打皇上的主意！


    难道大胤已经弱到这地步，让他们张狂成这样？


    越想，她心里那股子火就越旺，活了那么久，还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她护着的人。


    “你们胆子倒大。”鹿茸开口，声音还是脆生生的，却裹着冰碴子，“敢在大胤的地盘，动皇上的人？”


    鹿茸扫过满殿僵住的人，脆生生喊了句：“夜一夜二，给刀。”


    话音刚落，两道黑影瞬间现身，是夜一和夜二。


    他俩早得了鹿茸的话不用再藏暗处，却也知这场合需避嫌，一直站在殿角。


    此刻听唤，二话不说就上前，递过去的不是自己的佩刀，是裴晏书房里那柄常用来自得显摆的好刀。


    先前见鹿茸在尚书府用他们的刀时满脸嫌弃，两人早机灵地回安阳王府取了这柄，就等着世子妃用得上。


    “世子妃，刀。”夜一、夜二躬身递刀。


    鹿茸接刀时还歪了歪头，手指蹭了蹭冰凉的刀鞘，那傻气模样刚露了半分，就被苗疆阿朵的尖叫打断：


    “景安将军，你……你想要做什么。我们是苗疆来的使臣！哪有你这样待客的？”


    寒光瞬间扫过殿内，连御座上的皇上都眯了眯眼，这刀是裴晏的没错，可到了鹿茸手里，那股子凌厉竟比裴晏用着还吓人。


    “哦？使臣？客人？”鹿茸脚步一顿，指尖转着的刀停在半空，软乎乎的脸上满是嫌弃。


    “你们暗戳戳要害福王、害皇上，现在倒跟我讲待客之道？谁给的胆子，敢在大胤地盘装模作样？”


    苗疆阿朵也是大声反驳：“景安将军！你这是凭空栽赃！好好的，我们怎会害人！”


    说着，她飞快给身后人使眼色，眼尾扫过藏在袖中的蛊囊，阴光毕露。


    鹿茸撇撇嘴，那点小动作早落进她眼里。


    她转头冲夜一、夜二扬声：“你们去守着我祖母他们。记住，必须挡在最前面，要是他们少一根头发，我扒了你们的皮。”


    “是，世子妃放心！”两人领命。


    打发走暗卫，鹿茸低头把玩着刀，知道是裴晏的，她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傻呵呵地笑：“这刀比上次的称手，裴晏的东西就是好用。”


    笑完，她突然抬声喊：“禁卫！暗卫！都出来！”


    鹿茸话音刚落，殿外禁卫、暗卫就鱼贯而入，竟没等御座上的皇上开口，齐刷刷单膝跪地行礼：“见过景安将军！”


    那声量齐整，倒比听皇上旨意时还利落。


    苗疆阿朵看得眼睛都直了，皇后也攥紧了帕子，哪有臣子不听帝王令，反倒对一个女子俯首帖耳的？


    可满殿官员、侍从却半点不觉得反常，都觉得应当如此。


    谁不知道景安将军力能扛鼎、杀过的云亭阁人比禁卫见过的还多？跟着她的指令走，比什么都稳妥。


    鹿茸点点头，手里还拎着裴晏那柄刀，刀身垂在地上，轻轻一碰就划出细碎火星。


    她今日没笑，冷着张软乎乎的脸，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慑人的气性，偏生眉眼精致，竟有种冷美人的反差可爱。


    “安排好人。守好皇上，也护着其他人，听懂了吗？”


    “遵令！”禁卫们应下，瞬间将大胤官员、女眷们全挡身后。


    御座上的皇上终于缓过神，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开口：“鹿茸？需不需要朕下旨拿人？”


    方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傻儿子被扔上墙，心都快跳出来了。


    刚要传旨救人，暗卫已悄摸摸上前，把自家儿子扶着坐好，


    那混小子倒听话，鹿茸说不准动，他就真坐在墙头上，晃着俩略大的脚丫子，安安静静盯着殿内，竟没多吵一句。


    皇上心里又气又笑，这臭小子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倒唯独怕鹿茸，说出去都没人信。


    鹿茸转头看皇上，冷脸绷了没两秒，嘴角就忍不住往下撇了撇。


    要走什么规矩，只觉得麻烦。这些苗疆人敢动她护着的人，哪用得着劳烦皇上？


    “不用皇上动手。他们想害你和福王，我收拾就好。坐着别动，保证没人能近你的身。”


    这话听着傻气，可配上她那非人的力道，竟让皇上莫名安心。


    鹿茸扫了眼殿内，见祖母那边有夜一、夜二守着，皇上和官员们也被禁卫护得严实。


    这才又转头看向御座，嘴角又挂上那傻乎乎的笑，“皇上，你也太弱了！”


    殿中人都在心里想：也就鹿茸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白说皇上弱。


    可没等众人反应，她又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大胤闹事，这是完全没把你这个天子，没把这京城放在眼里啊。”


    皇上听得嘴角抽了抽，却半点不恼，他百分百信鹿茸，可这话戳得实在疼。


    “嗯？阿朵，你们究竟要如何？做了什么勾当？难不成，这次是想在大胤地界，落个有来无回的下场？”


    他对鹿茸向来百分百信任，至于方才那丫头说自己“太弱”、“没人放在眼里”的话，


    他干脆左耳进右耳出，假装没听见，总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认下这戳心窝子的事实。


    可心里哪能真不在意？皇上暗自叹气：


    鹿茸说的何尝不是实话？连苗疆使臣都敢在太极殿动歪心思，


    分明是瞧着大胤这几年边境稍稳便有些松懈，瞧着他年事已高，没了往日说一不二的锐气。


    这般被人轻视，实在糟心。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想起年轻时亲征沙场、震慑四方的光景，更觉如今力不从心，罢了罢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