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

作品:《穿回大秦

    “少君!”


    清晨的露水打湿鞋面,有凉爽的风吹过树梢,秦栘听到一声呼唤,嗅到一阵淡淡的杏花香气,眨眼面前人已反手将他推出老远,二话不说便转身与来人动起手来。


    秦栘大惊,慌忙抹了脸冲上去,“子向!卫君!不可动手!”


    然而不等他靠近,那把不寿剑忽然挟着一股罡风迎面飞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胸口上,登时将他甩飞出去。


    眼看就要一脑袋栽进泥坑,身旁一道黑影紧追上来,及时送出手臂,一把拦住他腰身,轻飘飘将他搂进怀里,是子向。


    庆盈赶上来,恰巧望见同伴跟人动手,待看清对方是何人,他当场色变,急急奔上去拾起地上那把青铜剑,恭恭敬敬两手举过头顶,弓着腰,趋着细步捧到主人面前,“卫君,恕罪。”


    卫无疾面无表情立在原处,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庆盈捧着剑,察觉到对方身上可怕的杀意,后背战战兢兢压得更低了。


    卫无疾的目光还停留在面前不远处另外一个侍人身上,因了君上的态度,他对侍人怀有戒备,且绝无好感,“你觉得我敢杀你吗?”


    秦栘坐在子向怀里,头皮发麻,这么大杀气还用问么?


    子向说话还是那般又轻又浅的嗓音,那副柔柔弱弱的腔调,“小人这颗头,卫君看得上,尽管来取。”


    秦栘呼吸一窒,差点忘了,这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庆盈听这厮不知死活还在拱火,着实恼恨,“卫君恕罪,我等久居宫外,失于礼数……”


    子向笑吟吟打断他的话,“是啊,离开咸阳太久了,小人竟不知,秦国黑鹰令长的职司也包括对少君动手。”


    庆盈背上一寒,想割了他的舌头。


    秦栘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子向误会了,卫君不曾对我动手。”


    面前人矮下身,蹙起好看的眉,一如既往眼神关切,“可我方才明明看见……”


    秦栘轻声解释,“我最喜欢的侍人,日前被毒蛇咬死了,我心中实在悲痛,卫君教我舒怀。”


    子向不解地望着他,“少君最喜欢的侍人,被毒蛇咬死了?”


    “是,我最喜欢的侍人,他叫甘卯,会说很多有趣的笑话,还有一双巧手,能编蜻蜓和蚱蜢,编得活灵活现,但前些日子,他说活着没有意趣,托人从宫外抓了一条毒蛇,把自己咬死了。”


    卫无疾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听秦太子又在胡言乱语,分明昨夜还哭成泪人,一遍遍说他最喜欢的是那个叫田秀的侍人?如何天一亮又成了别人?这竖子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秦栘下意识回过头,朝田秀所在的那间寝舍的方向最后望了望,方才已见监丞带着宫人过去,此刻应也料理妥当了。


    关于甘卯的死,少府监查出的最终结果是,那条蛇是他本人亲自托相熟的郎官带进宫来的,至于带进来做什么,又为何把他自己咬死了,不得而知。


    他照直走到庆盈身旁,拿起那柄沉甸甸的佩剑,亲手捧到主人面前,“一场误会,卫君宽宏大量。”


    少年冷哼一声,可没打算就此作罢,他倒不是如何恼怒,只不过那侍人有些身手,值得一战。


    秦太子难得如此正经,可这人竟视他如无物,他只好扒住对方的肩膀,凑到耳边,冒着生命危险说了句极具威胁的悄悄话。


    卫无疾先是一愣,脸上忽而青一阵,红一阵,之后咬牙切齿狠狠斜了他一眼,终是压着火,提起佩剑,转身走了。


    庆盈见对方走远了,才缓缓直起险些躬折的腰,气冲冲走上前来数落同伴,“你要死,莫拖上我。”


    子向立在一旁,只笑不语,像一棵开花的杏树,风一吹摇曳生姿,还有淡淡的香。


    “不要命的东西,不管年少年长,他是秦国的黑鹰令长,你怎敢跟他那般讲话?他早晚要杀了你的!我也要受你连累。”


    子向还是不说话,低着眉,不见如何窘迫,倒有一点害羞,秦栘才知道,不仅夸他会害羞,原来骂他也会。


    “活得不耐烦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怎偏同你这瓜怂在一处当差,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


    子向不时点头,不知是认可他的说法,还是在求他不要再说了。


    “我同你在一处,总有一天要给你害死的,你如此胆壮,怎不上阵杀敌,在宫里真是屈才了!”


    多年共事,子向知道,再大的事,庆盈发一顿牢骚便没事了,所以一言不发等他说完。


    秦栘也知道,所以不曾劝止,待他抱怨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你们怎么大清早到这里来了?”


    庆盈应声说道,“听闻宫中出了新规,连老太后那里的宫人也不例外,太后命我等依从诏命,来少府监备案,看看少府监有什么安排。”


    “你们好好留在甘泉宫,陪伴太后即是。”


    庆盈面露迟疑,“这……”


    “不要紧,有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庆盈松了一口气,他自来怕生,真要各宫去轮值,那真是要了他的命了,“多谢少君。”


    甘泉宫的事情,秦王显见是不会管的,秦王不管也就意味着太子说话是顶用的,二人本来就身兼护卫之责,不好轻易调动,再者说,单这副相貌也不适宜在各宫行走。


    子向倒不介意轮值不轮值,反正在哪都一样,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黑衣少年走开的方向,方才分明感到对方战意强烈,本不该轻易罢休的,他好奇地问,“少君刚刚同卫君说了什么?”


    秦栘搔搔眉头,掩住面上的尴尬,“我告诉他,你们是甘泉宫太后身旁的宫人,卫君尊敬太后,所以就不为难了。”


    子向将信将疑,“这样么?”


    “是这样。”秦太子慎重点头,反正他惨了,一顿打是跑不了的。


    他刚才对卫无疾说,如果你不给我面子,我就告诉所有人,你穿得是我一针一线缝的裤子。


    他把自己的开裆裤都缝起来以后,前一阵子卫君过生日,他寻思没有礼物送,就给他也缝了一条作为生日礼物,还附赠了一条辟邪消灾的红内裤。


    内裤派没派上用场不知道,反正裤子是穿上了,没有一个男孩子可以拒绝裤子带来的安全感。


    甘卯的死好歹还有箳夫人,还有长阳君府上的家人过问,田秀的消失就好像一滴露水消散在晨光里,眨眼便被人遗忘了,仿佛他从来也没出现过一样。


    秦栘从他住过的那棵树底下,捡回了那根捅蜂窝的棍子,削成一根手杖,打算用到白发苍苍。


    狐仲的面具还吊在床头,不知是忘了还是怎的,卫君没有收回去。


    太后返回咸阳,秦王怒斩老将,这些风向被不同的人看在眼里,自然而然生出不同的解读。


    自雍城回来的第二天,御史就上了辞官的奏书,君王虽然没有批准,但他已多日未上朝了,秦栘知道后,多少有些担心。


    许是瞧他心不在焉,秦王爹虎着脸说了一句,“吃个饭还愁眉苦脸,纵使朝中有事,与你何干。”


    秦栘知道父亲是在暗示他,即便当真要动外戚,也不会危及他的太子之位。


    但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已看到了置身事外的结果,“阿翁还在为辛梧将军的事生气。”


    “你错了,此事并不值得寡人动怒,但你必须清楚,若君臣不一心,则东出便是一句空话。”


    是了,要君臣一心。


    秦王之志坚如磐石,况天下一统本为大势所趋,如此,那就只有昌平认清现实,早日放弃幻想。


    午后,他去探望了平叔公,叔公虽坚称没病,可分明一脸病容,捉着他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扶苏,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母亲也连累了你。”


    “叔公,你莫说这些,把身体养好才要紧。”


    “你母亲若不是楚人,你早该是秦国太子,也不会拖到现在。”


    秦栘安慰他,“叔公不要想太多。”


    “我一直怕兄长行差踏错,可他还是行差踏错,君上要杀的岂是辛梧?分明是我兄弟二人呐!”


    秦栘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尽管尚不至于此,但结果也能想见,“叔公,你太累了,歇歇吧。”


    芈平神情惶乱,像是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扶苏,那帮人是在骗他!连春申君也是在骗他!可偏他信以为真,没有熊悍,还有熊犹,还有负刍,能轮得到一个在秦国长大的楚人吗?”


    秦栘抬了一下眼,心头剧震,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叔公,躺下睡一会儿吧,别说了。”


    芈平脸色苍白,“扶苏,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反正我也要死了,兄长也是要死的,你年纪还小,早日同我们划清界限,莫要为此影响你的将来。”


    秦栘离开御史府,只觉更加担心了,以平叔公的状态,整日这般忧思,早晚要病倒。


    叔公说,那帮人在骗他,春申君也在骗他。


    那帮人是谁呢,是一直与昌平往来的项氏么?除了项氏,还会有谁呢?


    熊悍已为楚王,熊犹,负刍都是楚国公子,昌平,昌文亦是楚国公子,比秦国的相位更加诱人,昌平惦记的难道会是楚国的王位不成?


    秦栘觉得这想法着实荒唐,连昌文都知晓,楚国还有公子无数,况且他二人自小在秦国长大,在楚地可谓全无根基,除非秦国愿意倾力相助,扶他为王,但可能吗?秦王一心吞并天下,这个时候再怎么说,也不会把自家亲戚往火坑里推。


    但不能否认的是,历史上昌平君的确做了楚王,被楚将项燕拥立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