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下有什么不行的

作品:《穿回大秦

    秦太子栽在卫无疾的浴池里扑棱棱灌饱了水,终于被人好心地在后腰上托了一把,勉强借力扒上石台。


    紧接着耳畔哗啦一阵水声,硕大的水花浇了他一头一脸,他半死不活地扭过头去,藏在水底下装水鬼的恶人已经从水里出来,麻利套上了长裤,披上了外袍。


    秦栘喘着粗气,不知是刚刚喝了有毒的洗澡水,还是被臭小子给气爆了肝,上半身歪在石台上,下半身泡在池子里,心尖狂跳,两眼发昏。


    他砸砸嘴,万分担心自己喝下去的洗澡水,“你经常洗澡吗?”


    小boss居高临下晲了他一眼,“看情况。”


    秦栘心中警铃大作,连连抹嘴,“那你这次……多长时间没洗了?”


    少年面无表情,“一个月吧。”


    “呕呕呕!”秦太子脸色一变,趴在水池边就开始抠嗓子,可能手法不对,没吐出来还打了饱嗝儿。


    他嫌弃坏了,刚要开口怒斥对方不讲个人卫生,面前又当头砸下来一块方布,不偏不倚正罩在他脸上。


    唔,还知道找东西给他擦脸,算了吧,小屁孩儿一个,不生他的气了。


    他按着脸上的手巾就势擦了一把,擦完觉得莫名眼熟,两只手掂起来一瞧,这不是他上回给对方做的那条红内裤吗?


    秦太子羞愤欲死,慌忙把内裤丢开,手脚并用扒着台子从水里爬出去,“卫无疾,你也太过分了!”


    小boss拢紧衣袍,径直走上前方的坐席,“自找的,三更半夜像只地鼠一样乱蹿。”


    秦栘气呼呼原走了一圈又一圈,必须跟他理论,“你怎么能拿内裤丢我脸,我乃秦王太子!”


    他还擦了一把!重重地擦了一把!


    座上少年若有所思,头发湿淋淋没有解开,脸上晶莹的水珠顺着眉弓滚到下颌,“何为内裤?”


    秦栘跑回去把红内内捡起来,“我送你,你还没穿过么?”


    卫无疾诚实摇头,他不明白为何要穿一块红布头。


    秦太子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穿,赶忙解开湿衣裳,秀出自己的白色底裤,“你看,就是这么穿的,可好穿了。”


    “既已穿了长裤,为何还要再穿一片短的?”


    秦栘面对这种灵魂问题,一脸慎重,“穿上你就懂了,可以……嗯……防摇摆,防磨擦……而且……双重保护,增加安全感。”


    少年轻笑一声,在空寂的夜晚,显出一点平日里极少见的愉悦。


    秦栘被对方笑得一头雾水,他提着红内内跑上去,好心好意积极怂恿,“穿上试试?”


    卫无疾伸手打开,“小了。”


    秦太子震惊,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的麻杆身材,这小子……有这么大吗?


    他抱着怀疑的心情把红布头收了,“那我下次再给你做一条好了。”


    “不要红的。”小boss提要求。


    秦栘咋舌,颜色不喜欢就颜色不喜欢,甩锅大小。


    “深夜来此,何事。”


    秦栘想起正事,忙认真地说,“章夫人的事,多谢卫君。”


    卫无疾向后微微仰了一下身子,“呵,谢我。”


    秦栘轻舒一口气,“我知卫君一片苦心,章平……虽非我直接造成,但确实同我脱不了干系,我只希望他能安心养伤,即便他愿意和母亲一起走,章夫人一人照顾两个孩子,章平又这般模样,确有不便。”


    卫无疾脸色沉下来,冷眼看着他,“你是个傻子。”


    秦栘被人盯得头皮发麻,心中暗叹,不愧是爸爸养大的,这霸道的脾气跟秦王当真如出一辙。


    他悄悄反省了一下,不会啊,穿越前有测过IQ,智商没问题的。


    “少君可以走了。”


    秦栘察觉到周围的空气陡然变得凝滞了,毫无征兆说生气就生气的人,好讨厌 。


    他当然不能走,卫君放不下他的“一片苦心”,以后会处处看他不顺眼,事事认为他立场有问题,他岂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再说了,他凭什么要走?整座秦宫,整个秦国都是他——爸爸的!


    他扒掉身上的湿衣服,套上那条对方不穿的红内裤,照直往那张大床上一扑,“我就不走。”


    卫无疾额上青筋拧动,“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请你出去。”


    秦太子下意识扒紧床帮,“我不出去。”他扭动身子,蹭了蹭被褥才发现,卫君不单有私人浴池,床褥也好厚好软,果然好东西都是别人的,秦国太子什么也没有。


    卫无疾起身,气场压得很低,一步一步走向被人侵占的床榻,“是不是要我把你扔出去。”


    秦栘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来,“凶什么嘛。”


    卫无疾将他从床前一把拉开,丢在一旁理也不理,兀自躺下去睡了。


    秦太子搞不定他,低头瞅瞅自己光溜溜就剩一条红内裤,知趣地走到桁架前,随手拿了件外袍穿上。


    走到卧室门口,刚想跟对方说再见,回头却见床上的人平躺在床上闭着眼,手却一下一下揪着眉心。


    他不放心地走回去,“卫君,你是不是头疼啊?”


    卫无疾不耐烦地睁开眼,眼底氲出两团漆黑的风暴,忍无可忍从床上下来,打算亲自把烦人的小太子扔出去。


    秦栘望见他的眉心已经泛紫了,他虽然不懂原理,但犹记得听人说过,头疼的人眉心捏几下就红了,颜色越深,说明头疼得越厉害。


    卫无疾抓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门外拖去。


    秦栘一边挣扎,一边趁机在他湿淋淋的头发上摸了一把,果然全是水,连草木灰都没洗干净,就这样睡了,不头疼才怪。


    他被人特别不客气地请出卧室,面前人还冷着脸开口警告,“我不希望再看到少君不请自来。”


    卫无疾把人推出去,转身又习惯性地开始揪扯已经红得发紫的眉心。


    秦栘出去找了个木盆,又到附近的门监借了一盆热水端回来。


    他用脚尖把门踢开,又拿胳膊肘把门顶上,径直走了进去。


    这个时代的床榻都很矮,不到二十厘米高,秦栘把热水端到床头,扯来一张席坐下,然后兀自解开对方缠在一起长发,放进热水里,“不涮干净,你怎么睡呢,下次用潘汁洗吧,不要贪省事用草灰了。”


    秦栘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已经在一个连肥皂洗发水都没有的时代,生活这么久了,潘汁是淘谷子的水,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淘米水,一般讲究的贵族会用潘汁洗发,平民则多用草木灰。


    他又开始觉得自己无用了,若他稍微留心学习,就算不能一下子做出香皂,至少可以试着做点皂角,澡豆和胰子。


    可惜这些都没有,就连古装剧里最常出现的皂荚,此时也还静静长在南方的山林里,籍籍无名。


    秦栘自己是很注重养护头发的,毕竟如果不穿回去,这一头长发很可能要跟着他一辈子,虽然体验很新奇,但不得不说打理起来还真挺麻烦。


    扶苏是个幸运的孩子,继承了父亲母亲的全部优点,包括母亲那一头人人羡慕的,乌黑丰润的长发,比较起来,卫无疾这一把真就跟枯草没差了。


    他给人把发丝搓干净,又拿布仔仔细细吸干水,揉顺,擦净,之后十指插进对方发间,用从前闲来无事时,跟发型师学到的按摩手法,摸着穴位帮对方解压放松,缓解疼痛。


    卫无疾手臂压在额头上,用沙哑的嗓子怒骂,“我真是要被你烦死了。”


    秦太子想着法儿安慰他,“君父已说了,若无意外,无疾将伴我一生,与其天天烦我,你要不试下喜欢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哼,你差得远。”


    秦栘脸不变色心不跳,“我还小呢,还有进步空间的。”他不疾不徐,轻重得宜地揉过少年的发际,顶骨,枕骨以及头颈之间的各大要穴,他当然不小了,但卫君的的确确还小,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


    “小什么小,君上似你这般大的时候……”


    秦太子服气地打断这已被人说了八百遍的老话,“是了,是了,君父似我这般大时,已统御群臣,即将君临天下,我还是个吃奶娃子。”


    卫无疾拿开盖在脸上的手臂,脸上很平静,眉头也舒开了一些,秦栘猜,他疼得好一些了。


    就在他以为眼前人就要这么睡着的时候,忽又听对方问,“为何要看相邦的私信?”


    秦栘微微一愣,并没有过分吃惊,“卫君知晓啦。”


    卫无疾没睁眼,“为何要盗阅相邦的私信?”


    秦栘许久未发一言,等到想起要回答的时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没有为什么,就看看。”


    “我不能知晓。”


    秦栘认真地想了想,也很坦诚,“卫君可以知晓,但君父不能知晓,为了瞒着君父,必须瞒着卫君。”


    “瞒着君上,好大的胆子。”


    “卫君当知,瞒着不一定是出于坏心,有时也是情非得已。”


    “不是出于坏心,那是出于何心。”


    秦栘答得慎重,“公心,出于为秦国的一片公心。”


    少年阖上眼,不再说了。


    窗外斜月挂在树梢上,秦栘仔仔细细把对方的长头发擦干理顺后,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趁对方睡着了,爬上床沿刚想也睡了,却猝不及防被人一脚给踹了下去。


    秦太子委屈地坐在地上,“干嘛踹我?好晚了,就让我睡一下有什么不行的。”


    “回你自己寝殿去。”


    秦太子再接再厉爬上去,“好晚了,外面好黑,一个人也没有,我好害怕,就让我睡一晚嘛,就一晚上。”


    对方不说话,秦栘以为他同意了,脑袋一歪,挨着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少年身上凉凉的,有木槿的芬芳。


    卫无疾原本也的确打算忍了,但他看着那只搭在他胸前的手,额上青筋狂跳,刚把少子的胳膊推开,眨眼那条光溜溜的腿就压在了他的大腿上。


    秦太子睡得正香又被人踹了下去,他不屈不挠还想睡回去,可没等他摸到床前,寒光凛凛的剑已经指他鼻子了。


    “走还是不走。”


    “……走。”


    秦太子老老实实走了,决定回去找他的大白鹅,人类真是太冷血了,他决定后半辈子还是跟鹅在一起吧。


    秦栘回到寝宫,挺在床上忧伤整晚,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他昨天已发了誓要奋发图强,就让他和爸爸卷起来,看谁更卷。


    秦王昨夜看奏章看到深夜,睡眼惺忪从寝殿里出来,太子已在庭中练剑了,他略感吃惊,欣慰地对身旁的老侍丞说,”太子今日起来得很早啊。“


    魏乙也点头,“少君勤勉。”他想想,感到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不够充分,忙不迭加上一句,“少君一向勤勉。”


    “不错。”秦王难得表扬了一句。


    老侍丞趁着君王高兴,连声说起,“少君既聪慧,又勤勉。”


    秦王心情复杂地望着自己大半个花园子都被夷平栽上了绿菜叶子,“是够勤勉的,昨晚上吃的葵菜就是太子种的?”


    “哎,现刨现吃,又大又水灵。”


    秦王摆手,“也算有点天赋。”


    老侍丞笑道,“哪只这点天赋,老奴就觉得少君样样都好的。”


    到底服侍了几代秦君,秦王不好怒怼老仆,娇儿整日撵在他屁股后头魏乙长,魏乙短,哄得老家伙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能不说他好么。


    招式已练得烂熟,技巧也悉数掌握,秦栘感叹,幸而今日没有早课,期泽不在这里,否则他定当挨骂。


    他辛辛苦苦练了一个早上,剑在掌中,心却难留剑上,隋侯珠失而复得,相邦闭门不出,正在府中斋戒,为期三日,这三天就是机会。


    但他有点担心,卫君已经知晓,他不确定卫无疾会不会阻挠。


    若卫君想阻挠,那简直太容易了,甚至只须警告公孙赤一声,那小子便绝不敢再帮他了,更不用说大秦呼风唤雨的黑鹰令长还有数不清的其他手段。


    卫无疾出手阻挠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因为这件事,他已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到了那些私信上,如果卫君提前一步获悉信件的内容,奏禀秦王,他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在偌大的咸阳宫里,做一叶小小的孤舟,真是被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