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友要把我送走
作品:《穿回大秦》 “隋侯珠被盗走,就说出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王离瞧见窗上的人影,说着在门上拍了两下,便急不可耐地把房门推开了。
管事进屋瞧见小主人坐在床头,倒是那个哭着要留下伺候的侍人挺在一旁的坐榻上,睡得闷熟,连个声儿都不见出。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嘿,这小子,少君不睡他倒睡了!”
“管事!”秦栘瞄了眼坐榻后搭满衣裳的桁架,忙唤住管事,肥腚还没醒,他这一巴掌下去还不得发现内官是被人打晕的!
管事袖子已撸高,眼看着上去就要把贪懒的侍人给打醒,忽然应声顿住脚,不解地望过去,“少君?”
“肥腚照顾我,累了一宿,让他睡一会儿吧。”
管事犹豫一瞬,不敢违背太子的意愿,不情不愿地退回去,“是,少君。”
王离回过头,“管事请去忙吧,我陪着少君便是。”
“那好。”他说着转向床头的小主人,“少将军半夜就来了,原本为了捉拿盗贼,不好叫人出入,相邦担心少君无人陪伴,特叫少将军过来。”
“哎,管事替我谢谢叔公。”
“那小的先下去,等天亮了,少君若是想起来,我再叫人过来服侍。”管事依命退出去,带上房门。
立在门前的少年眼看着外间的人影走远,这才慌张地扑到床边,早已忍不住痛悔泪流,他进门一眼就瞧见对方手上的伤,已过了一天一夜,掌心还在晕红,“……扶苏!”
秦栘面色紧张,表情复杂,来不及安慰他,抢先叮嘱,“什么也不要说。”
王离一愣,越发悲从中来,“我知道你怪我,都怪我!”
秦栘探出身子,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呢,我岂会怪你?”
“那你为何不想听我说呢?”
秦太子内伤,目光掠过木施下那双没有完全被衣裳遮住的鞋,家丑不可外扬,虽然舅舅也不能说是外人,但他是个外国人哪!
“我都知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王离作势就要抓住他的手,担心碰着他伤口,忙又把手缩了回去,“如此大事,岂能没什么好说?”
秦栘朝晕在榻上的肥腚努努嘴,示意屋里有人。
王小将军没明白,见状更只是加关切,“你牙疼吗?”
秦太子垮着脸,好歹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
少年脸上垂下头,脸上都是自责,“我原是要去廷尉府的,但国尉叫我先来看你。”
秦栘听了大惊,“你去廷尉府作甚?”
“你被那些刺客伤成这样,差点连命都丢了,我岂能不去廷尉府?”
“什么刺客呀,你傻了,就是一群盗贼,来偷章平家中的钱财。”秦太子懊恼至极,怪他忘了派人知会王离一声,他向秦王的交代一直是,听闻城外来了一位神医,便叫人去请来给章平看看,从头到尾没有半句提到旁人,尽管随行的黑鹰锐士一定会向秦王说起,但他吩咐王离替自己的办事,并不稀奇。
一个不谙事的少年不会有人刻意为难他,然而,若因此事扯上王翦父子,岂不影响战事,动摇军心?
他相信秦王是有分寸的,更相信他的好朋友绝不知情。
王少将军听他傻里傻气还给刺客开脱,不觉气红了脸,“你傻呀!你见过这般嚣张的盗贼吗?连你身边的黑鹰锐士都护不住你,再说了,章家那破宅子有什么钱财好盗的?”
秦太子不想放弃,又冲肥腚努努嘴,“你想多啦——”音调都变了,却还是没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王小将军猛得从床沿上站起来,拒绝接受任何暗号,“什么我想多了!你是头一天遇刺吗?前些日子从雍城回来就在路上受人伏击,差点丢了性命,这才隔了多长时间,又出这种事情!就是因为君上对外戚不满,他们便以为你这个太子也当不成了,竟如此大胆对你动手!”
秦栘虽然很绝望,但还想再努把力,把岁月静好的剧情圆回来,“你说什么呀,那都是谣言,不信谣,不传谣。”
“是宗室!”王离觉得苏角涉间分析得太有道理了,“少府是宗室的嫡系,宫中许多职司都受宗室管辖,只有他们能对你的行踪如此了解!”
秦太子出溜一下滑进被窝,躺回去了,心太累了。
王离神情凝重地皱着眉,他相信,国尉尽管没有明说,心中定也是这般猜测。
国尉说那些人旁的不扮,偏偏假扮神医,便是知晓他急于求医,引他入彀,行刺的地点不选别处,偏偏选了章家故宅,更说明刺客对他,甚至对太子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国尉还说,若秦王和少君加罪于他,他早该被捉拿审问,这时还无人来拿他,便足以说明,秦王不曾加罪,又或者少君不愿秦王加罪于他,若他莽莽撞撞奔去廷尉府不打自招,自己获罪不打紧,只怕还会连累父祖,这才是真正中了他人的圈套。
他被长者说服了,所以着急忙慌先去了宫中,老侍丞愁眉不展,只说少君来了相府,尽管已经半夜,他还是急不可耐地跑了来,可未曾想来了却见相府风声鹤唳,戒备森严,竟是有贼人潜入相府,盗走了隋侯珠,如此猖狂!
正愤怒彷徨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好一个秦国宗室!”
王离刚要回头,去瞧谁在背后,后劲上猝不及防一股巨痛炸开,痛感瞬间直击颅脑,他两眼一黑,顿时便软倒下去,没了知觉。
秦太子傻眼,回过神来,连忙崩溃地爬起来,“舅舅哇!我的亲舅舅,你怎么把他也打晕了!”
少年瞥了眼臂弯里被他放倒的黑小子,将人扶到一旁丢下,复走回床前,目光忿然,神情严肃,“不是说秦王对你母子很好吗?”
秦栘好声好气向对方解释,“他说得都是听来的谣言,假的!”
小舅舅怒气冲冲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子,“那你这伤可做不得假!还骗我是练剑划伤的?”
秦栘欲言又止,再次向已经晕在墙边的糟心队友隔空送去一丝怨念。
他还在发愁,怎么让这人赶紧离开相府,更愁王小将军醒来,一定会追究是谁打晕了他。
熊心自顾自上前把榻上晕厥的侍人翻了过去,照直扒了内官的衣裳。
“小舅舅,你做什么呀?”
天已蒙蒙亮了,秦栘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实在不行就叫他先穿肥腚的衣服离开相府,他再想个其他的借口给肥腚再弄一身衣服。
熊心麻利套上侍人的袍子,转回来不由分说就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秦栘不明所以,“小舅舅?”
少年眉间衔着忧愁,眼里含着怜惜,嘴角还压着愠怒,“秦王若连亲生儿子的安全都保证不了,那你就跟我回楚国吧,家里的封地就在湘水之畔,那里景色奇美,你母亲最是喜欢。”
……啥?
不等秦太子再商量一下,对方已抱着他,乘着渐白的天光大步走了出去。
“小舅舅……不可!”
熊心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迎面走来的巡逻卫士,“你要喊人来拿我?”
秦栘噎了一下,老老实实把嘴闭上了。
他乖乖窝在对方怀里,心念电转,在认真琢磨喊人与不喊人,哪种情况更糟一点。
喊人拿了熊心,不管他身上有没有珠子,盗走隋侯珠一事必定百口莫辩,隋侯珠本是楚国的国宝,他身份又如此特殊,稍有不慎,此事恐怕就会演变成涉及邦交的国事。
他应该就此将小舅舅送出相府,出了相府再劝他放自己回来,虽然有一点冒险,但他有信心,若这个舅舅对他的关切不是演出来的,他便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不要乱来。
“少君。”巡卫到了跟前,止步行礼。
熊心低了一下头,学着印象中楚王宫那些侍人的样子,“众位辛苦了,少君醒了,小的带少君去撒尿。”
巡卫让开道路,不疑有他。
怀里少子一言不发,安然从侍卫跟前通过的时候,熊心又变得高兴起来,外甥果然是向着他,不肯叫人来拿他的。
一想起他要把姐姐留在秦国的“小狗”带回家去,他心里便快活极了,以至于连那个狗洞都不觉得有多么嫌弃了。
秦栘一路配合把人送出相府,两人从后院的狗洞顺利钻出院墙,少年立刻嫌弃地扯掉身上侍人的黑袍。
秦太子觉得送到这里就行了,熊心身上又无赃物,即便遇上搜查,应当也不打紧,他刚想和小舅舅好好谈谈关于要接他去楚国的事情,却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何方贼人,敢掳我秦国太子!”
他坐在小舅舅怀里扭头一瞧,蒙毅在前,桓睢脸色忧急奔在他身后,景卬也气喘吁吁试图跟上二人。
蒙二哥一嗓子不当紧,相府后门的守卫闻声立时全往这边扑了过来。
秦太子变了脸色,直呼好家伙!
他的队友们这是要合力把他送到楚国去吧?
只见未来的反秦盟主丝毫不惧,口中一声哨响,守在附近的坐骑立刻疾奔而来,少年抱着他利索地翻上马背,毫不迟疑提缰振策扬长而去。
“少君!”
“快,快追!”
“绝不能让他掳走太子!”
秦太子彻底麻了,不可能走得掉,相府在内城,要从内城到达外城,再穿过偌大的外城,越过重兵把守的城郭,逃到城外去,除非长了翅膀……不不不,长了翅膀也会被一箭射下来的。
“小舅舅……”还是赶紧投降吧!
“扶苏,不用怕,只须相信阿舅绝不会伤害你便是了!”
刀尖顶上他脖颈子的那一刻,秦栘就明白了,小舅舅人狠话不多,不愧是敢和西楚霸王硬刚的角色。
两人一骑在众秦军的逼视下大摇大摆出了咸阳城,秦栘坐在马背上,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持剑立在人前的黑衣少年,卫君细白的指缝间又沾满了血,不知是刚刚杀了人,还是自己受了伤。
“扶苏!”蒙毅忧心忡忡,眼里已生出恐惧,快马奔去,再难喊得应了。
他们知晓少君负伤,却不知为何不在宫中养伤,又去了相府,于是今日一大早便相约前去探望,不料相府宝珠失窃,正在搜拿盗贼,不许外人进出,他们也不好再去添乱,只能各自回去,谁想路过后院,竟见贼人掳劫太子。
景卬大张着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竟有人在秦都把太子掳去了!
桓睢明知不该,但望着方才下令放行的黑衣少年,实在按捺不住,冲上去质问,“卫君因何不救太子?少君若有三长两短,卫君就不怕秦王降罪吗?”
景卬变了脸,直道这小子不想活了,急忙跑上去把人拉回来,强行捂住他的嘴,制止他再胡言乱语。
“卫君,此贼掳了少君,岂能放他出城啊?”
守城的将领也是不明,即便黑鹰锐士不出手,他城上的力士随便开弓发一箭,也能将那贼人射下马来。
怕强弓利箭误伤了少君,城卫不能妄动尚可理解,但众多大秦锐士,甚至黑鹰令长也亲身在此,还不能从一个单枪匹马的贼人手里把少君救出来吗?
卫无疾没说话,他读懂了小太子的唇语,他说,不用担心,放我们过去,我很快就回来。
秦栘并不知晓有人因为他一句话,一声不响担下了难以估量的风险与责难,相反,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太子好像还挺金贵的,居然因为怕他受伤,这么多秦军与锐士都像木头疙瘩一样受制于人。
出城疾行了一程,他适时放开嗓门,哭起来了。
小舅舅慌了神,赶忙驻马,“可是方才吓着了么?都是舅舅不好,舅舅跟你保证,咱们马上回楚国,再也没有下次了。”
秦太子超常发挥,哭得不能自已,熊心怕身后有秦军追来,将马打入林中,抱着外甥走进路旁的林荫下,“莫要哭了,都是舅舅不好,是不是方才弄疼你了?”
秦栘止住眼泪,“小舅舅,我不能和你去楚国。”
少年失望地拧起眉头,“你去了便知,楚国山美水美,比秦国好一万倍,保证你去了就不想回来。”
“去到楚国,若能像小舅舅说得那般,住在湘水之畔,住在母亲最爱的景色中,扶苏当然是愿意的,但是小舅舅,楚王会叫我如此么……”
熊心怔愣一瞬,既而脸色大变,扶苏说得不假,他竟不如一个娃娃!
他想得甚好,姐姐不在了,秦王又对姐姐的孩子不好,外间都传说他这个太子当不成了,如此他将人接到楚国照顾,本是理所应当,可他忘了他带走得是秦国太子,且不论秦王会如何,若是楚王知晓,会如他所愿,叫扶苏留在他身边吗?
不会的,秦国太子到了楚国,那就成了质子。
秦栘观他神情,知道小舅舅已经明白,他趁热打铁,“小舅舅,我怕得很,不想到别国当质子,听说质子只能住羊圈,吃长了虫芽粝食。”
熊心听得心都揪紧了,他再次问自己,把人带回去之后,会不会真的是这种结果。
答案是肯定的,甚至比小娃所说的还要糟糕,古往今来多少质子一朝去国,客死他乡,两国稍有不和,秦王不废太子,楚王必以羞辱太子来羞辱秦国,秦王废了太子,一个更无价值的废太子会有那般境遇,根本不须想象。
熊心懊恼,自责,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实在很蠢。
他哄着面前的小娃,轻声说,“是舅舅不好,舅舅考虑不周,我们不去楚国了。”
秦栘暗暗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心里清楚,勉强出了咸阳城,跟离开秦国是两回事,更何况单凭熊心一个少年,根本不可能把他带出秦国,但对方自己能想明白,主动让他回去,总比被秦军拿刀架着脖子捉回去强。
“舅舅送你回去,好吗?”
“啊?小舅舅你快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这还老远,那怎么能行!”少年脸色铁青,“此处荒郊野外,况你已数次被人行刺,我岂能叫你自己回去,路上碰见歹人抑或刺客,可如何是好?”
秦太子小声解释,“没有数次,就两次。”
熊心大怒,“两次还不多!我送你回去。”
秦栘好不容易把对方送出来,岂能再让这人把他送回去?再者,方才那么多人都瞧见他,回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小舅舅,你真不能送我,方才你在城里劫持我,城里军民可都看着呢。”
熊心知晓这话不假,回想起来,也觉自己任性而为,着实冲动,“那该如何是好?”
“你听我的,趁还无人追来,你快走吧,离城也不远,我自己回去。”
“决然不成!”熊心年纪不大,人却十分固执,他已知晓秦国国中内斗,已经殃及到他的外甥,无论如何不能放心叫这么小的娃子自己回国都去。
“那要如何是好?”秦太子好着急,实在是他快要扛不住了,他手也疼,头也疼,折腾了一整夜,都要可怜死了。
熊心沉默良久,“去问问范增吧,先生足智多谋,常出奇计,必有两全之策。”
秦太子竖起头顶的小天线,这名字过分熟悉了,“范……范增?”
是他想的那个“范增”吗?
“此人是我的忘年交,还是一位有智识的长者,楚国居鄛人,这趟出来,我把他也叫来了,此时应跟着使团在路上呢,咱们这就去找他。”
秦栘眼望着小舅舅唤回马儿,不会吧?
他才刚和怀王义帝做了亲戚,难到紧接着又要见到项羽麾下的第一谋士范增了吗?

